第65章
謝柏崢說這話時,其實并沒有什么“敬重神佛”的意思,他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激怒趙天明。這假和尚未必真懂得什么禪機,但是日日在寺廟里,多少會沾染一些習氣。 趙天明果然被激怒:“……你?。?!” 趙天明剛起半個身,就被壓了回去。 謝柏崢想說的話已經說完,拱了拱手后退開幾步,看趙天明作困獸之斗。 陳縣令審訊的本事實在很一般,但畢竟趙天明心中并不磊落,問起來也不是鐵板一塊,看這樣子兩人再多辯上一個月就能互相引為知己了。 謝柏崢只好去看仵作驗尸的報告,驗尸記錄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但是棺材中竟然還有陪葬之物。 謝柏崢拿起一支素釵問:“這是李妹兒的?” 仵作自然不清楚,便只能去問李三。李三好不容易停下來,看著這素釵又要哭:“這是家父留給meimei的遺物,原本是要充作嫁妝的。我妹子寶貝得很,平日里連我都不給碰,怕臟了還整日里用布巾纏著,她這樣喜歡我自然要放到棺材里陪著妹兒?!?/br> 謝柏崢直覺有問題:“可這包釵子的布條怎么有血?” 李三被問懵了,道:“沾到的吧……定是那和尚欺辱妹兒時,她受傷了流的血……” 謝柏崢看著血跡的模樣并不像李三說的那樣,便小心翼翼地動手將布條摘了下來,張開一看這竟然是—— 一封血書! 上書只有四個字:印慧殺吾父! 李妹兒大約是不識字的,這血書寫得歪歪扭扭大小怪異,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才從不同人口中問到了這五個字。 她決絕地寫下的這五個字,恐怕就是她的絕筆信。 因為藏在住處不安全,所以只能藏在她每日帶著的,她的心愛之物上! 只可惜機緣巧合,竟然到今日才公諸于世。 李三的話音被這一封血書打斷,他不可置信地問張挽舟:“張先生,我妹子寫的是什么!我看不懂!” 張挽舟面露難色,不知該如何開口。 謝柏崢卻已經跨步上前道:“縣尊大人,李妹兒血書中說是趙光明殺了她的父親李四。李四是佃戶,原本并不應該服勞役,定是陵安縣戶房的書手包庇,收受賄賂,才叫李四頂了原該服勞役的趙光明。若李四死于河工并非意外,那便是被人合謀殺害!” 這一樁案件頃刻之間,又多一條人命! 陳縣令不敢輕忽,即刻寫了牌票命令人將戶房的書手押上堂。 葉英勇親自前去捉拿,不消半個時辰便將人從陵安縣捉拿歸案。 這書手被抓了上堂便知道事情敗露,不等陳縣令多問,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雖是胥吏,卻也貪腐慣了,面目間可見油滑習氣。 戶房是縣衙最要緊的班房之一,賦稅徭役都要經過書手,書手動手一勾,便決定了百姓們的命運。 百姓們當然都不愿意服徭役,因為不僅要他們干活,而且還不管飯。尤其是河工這樣的勞役,去一趟丟掉半條命都不算多嚴重,扛不過去沒了命的也不在少數。 于是便誕生了“買閑”這樣的交易,不想服役的人送上錢糧賄賂書手,將他的名字一勾。替代服役的人上崗以后,也能得到一筆報酬。 可謂是三贏的局面。 只要該給朝廷做的活都做完了,誰也不會來翻這種舊賬。 可趙光明心黑,還多花了一筆銀子賄賂河工的管事,叫他把最重最臟的活都給李四去做,為的就是要李四頂著他的名字去死,要凡塵俗世間沒有他這個人。 正因他的貪,才惹下了今日公堂上的兩起冤案! 陳縣令聽那書手說完,氣得拍驚堂木的手都哆嗦,憤恨道:“書手王平竟如此膽大包天,如實招來,你可還有旁的同謀?” 陳縣令倒不是在裝腔作勢,他平日里便恨極了這些胥吏的陽奉陰違,這些人仗著世襲罔替,全然不將他這長官放在眼里。 那書手原就是陵安縣的,也知曉幾分陳縣令的脾氣,服軟得快:“回太爺,那和尚為了感謝他咱們縣里的主簿大人,還給主簿大人房中小妾的娘家兄弟早夭的外甥配了一門冥婚!聽說是個剛死沒多久的黃花大閨女!” 葉英勇又跑了一趟把主簿帶了來。 那主簿姓高,一是個老油條了,見到堂上的印慧和尚便想是不是那門冥婚配得不好,堂中又擺著棺材莫非是那女子的家人鬧上來了? 他一上堂就開始套近乎:“太爺,不知傳屬下來此有何要事???” 這兩位陵安縣衙的同僚,在長安縣公堂相見,陳縣令卻不打算給什么面子:“印慧和尚給你家親戚配了一門冥婚,可有此事?” “是?!备咧鞑九阈Φ溃骸安贿^禮法都是齊全的,三書六禮一樣不少!不知是不是那小娘子的兄長后悔了,想再多要一些銀子?” 陳縣令問他:“如此說來,你還曉得那女子的身份?” 高主簿道:“這是自然,不知底細怎好婚配。那女子姓李,是一個農家女,家中父母雙亡,卻還有一個兄長倒不算是六親斷絕……“ 陳縣令聽得越發耳熟:“這女子叫李妹兒?” 高主簿道:“正是??!不知,這女子是否有什么不妥?……不瞞太爺,我那親戚家是下了聘禮的,若是貨不對板,就請太爺將那二十貫錢還來!” 陳縣令冷笑一聲,對著裝腔作勢的高主簿道:“你且看看,那邊藏著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