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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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跡官場多年的許大人嘆息了聲,權力漩渦如危險的游戲,一不小心就會丟掉性命,滿盤皆輸,莫如退一步海闊天空。 “建康花花世界迷人眼,何苦留戀!” 為了許氏的前程,許太妃這個婆母最終向王姮姬低頭,登門道歉。 許大人亦隨行在側,攜帶禮物,好言好語地給瑯琊王氏新任女家主賠禮。 世人崇尚孝道,《孔雀東南飛》戲里的焦仲卿和劉蘭芝被婆母逼得雙雙殉情,似許太妃這般低聲下氣求兒媳原諒的,實為太陽底下驚天動地的頭一遭。 無論多么倒反天罡的事,放到瑯琊王氏都是合理的。王家足夠強大,有一套自我運行的法則,旁人必須遵守。 王姮姬容不下許家姨侄倆,準備叫人在建康城外的遠郊踅摸著房子,遠遠地打發走,眼不見心不煩。憑許家的門戶想在烏衣巷購置房屋,實屬癡心妄想。 至此,賣地之事告一段落。 遠在江州軍營中王戢聽聞了此事,寫信關懷九妹,一并向郎靈寂道謝。 王戢在信中說,九妹和雪堂是要做一輩子夫妻的,關系不能老緊繃著。這次郎靈寂撇棄繼母,倒戈向王家,九妹于情于理都該表示感激,否則傷了人家的心,日后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王戢比較直接,帶有說教意味。 事實上王戢做事不會彎彎繞,心里有什么,就直接對九妹說什么。 若在無憂無慮的閨中,王姮姬定然會惱羞成怒地撕掉王戢的信,嗔他胳膊肘往外拐,凈說些大道理。 然她在短短半年內先經歷了喪父之痛,送走至愛,又登臨家主之位,內心飽經風霜逐漸變得成熟。對于王戢訓誡化的來信,也能理智分析利弊了。 馮嬤嬤道:“二公子說得是,姑爺雖平日寡情些,內心到底向著小姐的。婆媳之間的矛盾自古有之,兒子多半向著母親,而姑爺收拾起許家來卻干凈利落,半分沒手軟,全全為咱瑯琊王氏考慮?!?/br> 桃枝道:“多虧了姑爺給您上的藥,小姐您臉上的浮腫全好了?!?/br> 桃干也道:“奴婢那日去送茶點,無意中聽見那黑心腸的許媼夸贊那瘦馬美貌,勸姑爺納妾,姑爺非但不為所動,反而要將那瘦馬嫁出去,真是出氣!” 王姮姬支頤掃著信箋的內容,無半點興致,這是一項公事,按理得做。 前世她送過他許多東西,什么香囊玉佩無不蘊含巧思,今生卻喪失了心氣。 馮嬤嬤認為:“禮輕情意重,無論貴賤,只要是小姐進親自動手做的,便承載著心意,暖姑爺的心?!?/br> 可惜她們小姐喝了情蠱,身子壞了,今生都不會再有孩子了。 剪刀、彩紙、棉線球、長燃燈芯都擺在了桌上,桃枝桃干等人輔助,王姮姬制作一個象征吉祥福氣的燈籠。 如今大雪漫天,夜路不好走,燈籠正好映亮雪夜漆黑之路,帶來光明。 雖然這是最尋常不過的東西,卻最實用,隨手攜帶的物件更能增進感情。 “姑爺上下朝天還黑,正好拿著?!?/br> 主仆幾人忙里忙外地做著燈籠,通體透明的玉石瑪瑙將被貼在燈籠外,給這一件油紙糊的物件增添貴氣。 王姮姬一開始興致頹頹不情不愿,后被馮嬤嬤帶得漸入佳境,忘記了做燈籠的目的,純純和桃枝桃干幾個沉浸在動手做精細物件的單純快樂中。 桃枝她們幾個年輕小姑娘嘻嘻哈哈,王姮姬唇間也不由得蕩漾著幾分笑,來回調整燈籠的骨架,試探燈籠的防火性。 “小姐再寫幾句祈福的話吧?!?/br> 馮嬤嬤提議,畢竟這是謝禮,嘴甜點沒什么的,姑爺見了肯定動容。 夫妻倆感情一好,小姐不用受罪,家族也興旺,日子便紅火起來了。 王姮姬書法極好。 她作為名門培養出來的貴女,騎射,書法,琴技,都是一等一的。 正是王氏善書法,謝氏善詩詞。 她得到過先祖王廙、王羲之等人遺作真跡的熏陶,字既有形又有骨。 她寫了個“宜室宜家”四字。 ——原封不動從當初婚契詞里抄的,字雖寫得好,很難說不透著敷衍。 馮嬤嬤皺眉,待要催她多寫兩句漂亮話,王姮姬卻扔了筆不肯了。 她做燈籠的興致漸漸熄滅,郁郁寡歡,意識到燈籠即將送給誰。 墨跡敷衍地掛在燈籠上,只好這樣。 缺了兩句小姐的祝福詞,燈籠整體還算美輪美奐的,像一顆碩大的星星從遙遠的銀河降落在地面。 禮物送到了書房。 書房依舊燈火煴煴著。 郎靈寂伏案正對著滿桌公文,收到這只燈籠時,微微有些驚訝。 馮嬤嬤殷勤:“小姐感激您的恩德,特意為您做的禮物,弄了一整天呢?!?/br> 郎靈寂攤開掛在上面的紙條,雋秀的幾個隸字躍然,寫著宜室宜家。 “謝謝?!?/br> 馮嬤嬤道:“小姐知道您心里向著她,怕您上下朝黑著,小小的燈籠,給您照點亮,卻笨口拙舌地不會寫祝福的話?!?/br> 郎靈寂頷首,“有心?!?/br> 馮嬤嬤觀察了幾眼姑爺的神色,心滿意足地退下了,臨走又喋喋不休地轉達了幾句小姐的關懷之語。 書房內,郎靈寂搖曳著那燈籠的流速,帶著冷靜而細膩的情感,留戀半晌,隨即冰涼地丟進炭火盆里燒了。 真無聊。 她有病吧,做這種廢物玩意。 燈籠,他還缺燈籠么。 炭火很快將紙燈籠吞噬殆盡,留下焦糊的邊緣,殘損地在火影中掙扎。 郎靈寂瞥見桌案幾枚下午許昭容繡來的香囊,順便丟里燒了。 物件就是物件,無論誰做,對于他來說都是沒意義的,別無兩樣。 他始終對事不對人,襄助的是瑯琊王氏,是主母的身份,卻不是王姮姬這個人。 合作關系而已,別太上頭,別因為這點互助就滋生感情了。 他黑色的眸中倒影著孤寂的火光,跳躍猙動,只似深深的淵。 …… 暖棚里,幾顆甘棠小樹發了芽。 時處隆冬,寒冬如冥地,松雪飄寒。山抹微云,天連衰草,梅雪都清絕。 許太妃本來病著,被地皮的這件事打擊得不輕,縮在屋子里躺著,奄奄吊著氣,再也沒法出來礙眼了。 這件事就這樣被解決了,沒費什么力氣,悄無聲息的,仿佛本該這樣。 王姮姬乘馬車往當年獲得呂虔之佩刀的宅邸看了看,那里只是一片普通的宅邸,寂靜寥落,陰森森的毫無生氣。 先祖得贈予佩刀時,曾預言這把刀只有三公才能佩戴,否則反累其害。如今的王氏已遠遠不是瑯琊郡孝友村的小宅院的,門第之高,天下人望塵莫及。 時殊月異,早已不復當初。 就像她們瑯琊王氏起源地孝友村連同王右軍的洗墨池,更多的變成了一種緬懷的遺跡,沒有實際價值了。 無論多么堅固的東西,終將被時光抹平化為虛無。她和許太妃搶來搶去的,只是一片荒瘠僻靜之地。 但能保住這處宅子,很好。 天日明凈,都無纖翳,乳白色的雪幕覆蓋了漫山遍野,露冷風高。 遠方的遠方朦朧的太陽,像個符號,融化不了冬日的冰雪,傳遞不了暖。 王姮姬在王家別院中轉了一圈,索然無獲。這里常年無人居住,稍微動彈就塵灰漫天,檐角輕微的蛛網讓人有種時光凍結的錯覺,古舊而蒼涼。 她披著厚厚的斗篷,在屋檐下。 郎靈寂撐著傘,靜謐在她身側。 他藐視著那些冰雪,也藐視著她,神色似灰燼和霜,像杳然于世之人。 “滿意了?” 王姮姬沒回答,只一個氣音, “嗯?!?/br> “以后有什么話直接和我說?!?/br> 拐彎抹角地在床榻上哭,既丟人又沒必要,引得彼此雙方的誤會。 “猜來猜去的,彼此都累?!?/br> 她道,“跟你說,你就會答應?” 郎靈寂道:“能力范圍的合理要求?!?/br> 王姮姬鄙夷,泛泛空談,言不由衷,宛若望梅止渴,用些好聽話迷惑人。 “我以為你會向著許太妃,她畢竟是你的繼母,又有你的紅顏知己在側?!?/br> 他眸中反射著細碎雪光,“我沒有什么紅顏知己?!?/br> 王姮姬懶得追究,深深曉得他們只是僵硬的合作關系,為了共同的利益才聚在一起,不涉及過多的情感牽扯。 一根繩上的螞蚱,同樣溺水,同樣在窘境中掙扎,一只螞蚱能對螞蚱生出什么感情,奔命還來不及。 今生他沒和許昭容配成雙,是時機未到,緣分未到,但這兩個狗男女注定要滾到一張榻上去的,和前世一樣。 昨晚那只燈籠,實多此一舉了。 “你肯幫著我家就好?!?/br> 她語氣微沉。 郎靈寂,“我當然幫你,幫王氏?!?/br> 淮水盡,王氏絕。 在未來很長一段時日里,王氏都會是華夏首望,承載豪門的榮光。 人的生命盡頭都會下一場雪,墳丘有一棵錘垂頭喪氣的梅花樹,白茫茫的大雪覆蓋一切,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但在此之前,他們會糾纏在一起,呼吸相連,命運相關,用白紙黑字的契約綁定,度過反復無常的人間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