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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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爹爹本想和陳留王合作,因為你才改選瑯琊王。如今你不許出爾反爾,鬧得兩家都難堪?!?/br> 王戢武將出身,說話有種天生的威嚴。 王姮姬語塞,如果哥哥知道她被毒害,還會把她送上火坑嗎? 那人下情蠱,讓她認主。 指控那人困難重重,臨死前許昭容說的那些話,不排除有誆騙她的可能。 她與那人過了一輩子,深深知那人是極端的野心家,利己主義者。 瑯琊王氏祖籍坐落的瑯琊郡,正是那人的封地?,F在新皇登基,爹爹哥哥乃至整個王氏都在積極與他合作,謀取利益。 光憑她一個深閨弱質空口白牙說那人不好,怎能逆轉局勢? ……哥哥反而會怪她任性,光憑一個夢就不負責任地取消婚約。況且,這樁婚姻是她當初鍥而不舍地求來的。 在前世所有存在的記憶中,那人一直向著瑯琊王氏,保王氏子弟的官祿,使王氏成為華夏首望,爵位蟬聯,權勢登巔。 那人確實適合做王家女婿。 錯只錯在,他沒那么愛她。 但光憑虛無縹緲的愛,無法判別人的死罪。納妾只是那人人生中一個太小的瑕疵,甚至不算瑕疵。 這世上的男人,又有哪個不納妾呢? 王姮姬神情慨然,短嘆了口氣,一顆晶瑩淚珠折射著雨后太陽的霽光。 天邊,連綿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王戢后悔想打自己的嘴,九妹才剛醒來,說那么重的話做什么。 九妹先天不足,身子骨比其他兄弟姐妹都弱些,神經也更為敏感些。 作為長兄,本該多寵愛包容,而非在meimei無助之時多加指責,害得骨rou生了隔閡,日后離心離德。 他訕然在榻前蹲下,歉然道:“九妹莫傷心,二哥說錯了。但瑯琊王的后院確實干干凈凈,這一點你寬心。若他有其他女人,爹爹和哥哥不會答應的?!?/br> 貴族嫁貴族平民嫁平民,這是亙古的定律,族中女兒享受家族的托舉和供養后,要反哺家族,嫁一個好夫婿。 祖宗的訓誡,揚名顯親,孝之至也。 九妹不嫁瑯琊王也得嫁其他天潢貴胄,而瑯琊王為人骨秀氣清,風神玉立,素來是她鐘愛的,余人未必有這等風骨。 在政治聯姻中有幸與自己心愛的人攜手一生,是多么幸福幸運的事。 王姮姬沉默不語,紗幕似的睫毛遮蔽了眼。方才決絕的退婚之語,藏匿了起來。 “二哥,我懂?!?/br> 她文靜乖巧恰似平時。王戢愣了愣,九妹不反駁了,鬼使神差的他內心反而惴惴不安,某種神秘的預感襲上心頭。 莫非,哪里真出了差錯…… 他走到了門口,又停下來,最終斬釘截鐵地道:“好吧,這事我幫你轉告爹爹。九妹,二哥剛才雖說了那么多大道理,若你真不愛瑯琊王,誰也不會逼你?!?/br> 王姮姬本來決定自己咽下此事,驀然聽王戢這般說,有些怔忡,一時間雨后窗外的淡淡暖陽,和煦地照進室內。血脈至親的助力,無形間溫暖了心。 二哥到底向著她。 時過境遷,她不再是前世孤立無依的怨婦。鼎盛的家族,父輩的靠山,族中好幾位愛她疼她的兄長,健康的身體,讓她有機會重新選一次。 第003章 帝師 建康城,皇宮。 春日陣陣清風吹皺一池湖水,太極殿巍峨雄渾地矗立于日光之下,光明森嚴,象征著至高無上的君威與皇權。 宮人們遠遠地看到王太尉的車架來了,連忙敞開宮門,伏首跪迎。 王太尉是瑯琊王氏的家主王章,主持朝政,時常入朝,今日他身后卻還跟著另一位陌生的年輕公子,三尺雪袂,神情明秀如散發清輝的冰冷清月。 眾人皆暗暗驚嘆此公子的風度,資歷老的宮人識得,這位是瑯琊王。 瑯琊王與王氏早有淵源,王氏的祖籍在瑯琊郡,早在衣冠南渡之前王氏便與歷代瑯琊王交好,王氏子弟會出任本地長官,世代姻親。 衣冠南渡后,王氏的居所從廣袤的北地變成了明麗的江南,與中原的瑯琊郡才聯絡漸漸少了。 但瑯琊王與瑯琊王氏,名稱中都有瑯琊二字,心理上仍然親近些。 二人并肩走在皇宮的水磨青磚路上,往太極殿去。 王章道:“陛下剛剛及冠,前些時日在宮變中又受了驚擾,精神脆弱,因而才要殿下你離開封國,暫攝帝師之職?!?/br> 郎靈寂微一頷首:“謝太尉成全?!?/br> 王章解釋,“其實以殿下的才情,囚居深宮當帝師屈材了。今后殿下在京任職吧,也好離姮姮近些,不叫你們夫妻兩地分別。過些時日待局勢穩定些,老夫再將你調入中書省,任中書監?!?/br> 郎靈寂道:“太尉對在下有知遇大恩,處處考慮周全,在下不敢妄求太多?!?/br> 王太尉知他淡薄不競,長于斂光韜晦,是個懂得隱忍與謙抑的人。 從前,瑯琊王雖名義上是皇室宗王,卻因為不姓司馬,血統寒微,長久以來偏居一隅,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強大的陳留王后面,做個不入流的角色。 直到去年殤帝發動宮變,瑯琊王獻計為王氏解了燃眉之急,王章才第一次看清這個年輕人,當真如建康城一顆冉冉升起的明星。 方下過雨,些許雨痕掛在階墀上,樹已抽出了嫩黃的新芽?;蕦m移步換景,一陂春水閃著寒光,陣陣草木泥土的清香氣飄蕩在空氣中。 未久至太極殿,空空蕩蕩,龍椅上卻不見陛下人影。 王章皺了皺眉,問:“陛下呢?還是老樣子嗎?” 宮人埋頭深跪。 王章往前,在龍椅下找到了畏畏縮縮的陛下?;实郯l冠凌亂,目光呆滯,龍袍沾了許多塵灰。 “陛下!” 王章試圖伸出手,“您這般像什么話,請先出來?!?/br> 皇帝不肯,瑟瑟然捂住腦袋,說夢見有人要殺他。 王章耐心勸道:“陛下,您不要怕,稍安勿躁。老臣知您在深宮孤獨,為您找了一位帝師,且出來看看?!?/br> 旁邊的郎靈寂亦躬身,“陛下不哭,臣是瑯琊郡的,今后專程陪伴您?!?/br> 瑯琊王的父親與皇帝的祖父同父異母,血統疏遠,長久以來皇帝并不知道有瑯琊王這號人物,但名義上瑯琊王仍是皇帝的叔父。 或許感受到了血脈召喚,皇帝才半信半疑從龍椅下爬出。宮人們立即為陛下沐浴更衣,免得又犯了魘癥。 王章見皇帝如此癡傻,長長嘆息。 癡兒司馬淮原本是先帝之弟,一母同胞。 先帝因不滿瑯琊王氏的治國方略,于去年發動了宮變,意外墜馬而死。死時鮮血沿著臺階逆流而上,晴空飄雪。 人人都說,這是先帝冤死的表現。 這像一根導火索,御史臺大夫陳輔首先彈劾王氏,緊接著各地司馬氏藩王揭竿而起,口口聲聲指責王氏篡逆弒君。 王氏作為豪門大族,擅長的是在背后cao控皇帝,驀然被推至明面上,處境有些艱難,受到了群臣的冷落。 這時,唯有一個血統寒微的瑯琊王站了出來,力挺王氏的清白。王戢殺害先帝的紅纓長矛,被說成了護君的神器。 王氏所求只是cao控天子,并非取而代之。郎靈寂是難得的清醒者,合作者。 王氏需要一個乖巧的皇室代言人維持統治,而默默無聞的瑯琊王則需要一個機會嶄露頭角。 他們兩家各取所需,加之王家嫡女王姮姬青睞于郎靈寂,非他不嫁。 于是雙方一拍即合,王氏決定與郎靈寂合作,扶持他為朝中第一權臣。 王氏本想更進一步扶持瑯琊王稱帝,但瑯琊王并不姓司馬,只得轉而立先帝之胞弟司馬淮為帝。 遺憾的是,司馬淮生性怯懦,尤其在這場宮變中親眼目睹了兄長的死,驚嚇過度,已形同癡兒。 王章曾質疑一個癡兒能否稱帝,郎靈寂回答國家的運作不一定要通過皇帝。 皇帝只是浮在表面的,真正維持一國運作的是暗地里朝廷袞袞百官以及延續百代的官場潛規則,尤其當今這樣皇帝與世家共主的時代。 皇帝,只安心做好傀儡木偶就好,真正背后cao縱牽線的是各個世家大族。 “而且,”郎靈寂當時點出,“癡兒對于王氏來說更好控制,不是嗎?” 王章不免對這個年輕人另眼相看。 …… 在宮中蹉跎了半日,出宮時日頭已高掛中天。王章年過六旬,身子骨大不如前,腳步蹣跚疲態盡顯。 郎靈寂扶了王章上肩輿,隨行在旁。他一襲白袷春衫在清風中微微飄動,骨重神寒天廟器,氣度凝然。 宮里路過的小侍女皆朝這邊偷瞥過來,又快步走過,紅了耳根。 王章留意著自己這女婿,怪不得姮姮一心鐘情于他。 郎靈寂詢問,“姮姮前日抱恙,現下可大好了?” 王章揉了揉太陽xue,“未曾,總是夢魘說囈語,老夫出來的時候她還睡著?!?/br> 郎靈寂歉然,“此事在下有錯,合該親自賠禮探望于她,害她傷神多 日?!?/br> 王章聽他稱自己為伯父,無形間拉近了心里距離,鄭重問:“雪堂告老夫一句準話,家中是否有外室或姬妾?” 郎靈寂道:“沒有?!?/br> 他神色雪寒一如既往,不漏半分情緒,亦沒有半絲的遲疑,仿佛這個問題本身就是無意義的。 王章稍稍寬心,希望他和姮姮一直好好的,她當初那么義無反顧。 兩家之前大致商議過,訂婚之日初步選在暮春時節的春日宴。 聘禮還未交換,定情信物卻已送來了,是一塊以精金鑄造而成的巨鎖,長高約二尺,寬一尺,左右以鎖鏈固定,象征著王郎兩家姻緣堅毅亙古,鎖不斷情不滅。 這物件現在正擱在姮姮的院落里,待成婚時隨嫁妝一同帶走。 另外,因郎靈寂的封地遠在千里之外的瑯琊郡,姮姮不愿遠嫁,新人成婚便建造了新房,名為小王宅。 宅邸設計建造以及相關的錢財支出皆由郎靈寂負責,過幾日便要竣工了。 姮姮是心頭rou,王章承認自己有一點偏心,對她比家族其他姑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