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面。
今夜會所后廚好不熱鬧。 廚房里頭叮鈴哐啷,一整排的廚房人員站在屋外看戲,紛紛猜測秦總和小姑娘的關系。 其中一人神秘兮兮的爆料:“我聽說是私生女,之前一直在國外讀書?!?/br> 另一人立即反駁:“也沒聽說秦總結婚啊,他女朋友都沒有,哪來的私生女?” “這你就不懂了吧,有錢人即使不戀愛不結婚照樣能生孩子,反正錢多得花不完,吞金獸多生幾個也養的起?!?/br> “不過那姑娘看起來年紀也不大,大概是秦總年少輕狂時不小心犯的錯?!?/br> “秦總也是海歸派,估計就是那會兒留下的種?!?/br>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聊越偏,一旁的小馬達聽不下去了,神色嚴肅的呵斥,“那么喜歡八卦,怎么不當著微哥的面說?” 作為老板的心腹,廚房幾人即便不爽他也不敢輕易得罪,扔下白眼悻悻離開。 廚房門關上,小馬達很貼心的把安靜留給廚房里的兩個人。 * 深入后廚的謝聽雨宛若脫水的魚兒躍入大海,rou眼可見的興奮起來。 她用一根筷子輕松固定長發,略長的衣袖隨意挽起,套著他的衣服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一邊熟稔的切洋蔥,一邊哼著小曲搖頭晃腦。 秦微優雅的坐在餐桌前,幽暗的目光靜靜凝著她的背影,裸露的脖頸細長白凈,后頸有一顆小小的黑痣,明明是普通的身體印記,卻讓他看愣了幾秒。 “舅舅愛吃洋蔥嗎?” “還行?!?/br> 她還準備詢問什么,秦微手機忽然響起,他瞥了一眼界面,起身離開,“我接個電話?!?/br> 十分鐘后,他重新回到后廚,她將做好的意面倒入盤中,撒上芝士粉和胡椒碎,鄭重其事的端到他跟前。 “嘗嘗,我最拿手的奶油培根意面?!?/br> 秦微聽著莫名耳熟,似乎是賀洵在秀恩愛時提到的愛心餐,他不禁抿唇輕笑,我也吃到了。 銀叉卷起幾根沾滿奶油的意面,他細品一番,的確不錯。 “怎么樣?”她有些緊張的問。 他面上還在裝,“湊合?!?/br> 信心爆棚的謝聽雨明顯不滿意這個評價,蠻橫的奪過他的叉子卷起一小撮送進嘴里,還是熟悉的mama的味道。 “明明很好吃,妥妥的米其林水準?!彼冻鲆荒傩?,“請你正視別人的優秀好嗎?” 秦微沒理她,伸手搶奪叉子,“給我?!?/br> “不給,我還沒吃完呢?!?/br> “你吃自己的那份?!?/br> 她忽然怔住,后知后覺發現一件很可怕的事,“我....好像只做了一份?!?/br> “???” 秦微一頭問號,不解的看她。 謝聽雨小聲解釋:“因為我平時做一人餐習慣了,所以忘了應該做雙人份?!?/br> 他似乎被某個字眼觸動到,隨口問道:“你在國外都是一個人吃飯?” “以前是mama陪我吃飯,自從她生病后,我開始學著自己做飯,好在天賦還不錯,默默練就了一手好廚藝?!?/br> 秦微直視她的眼睛,“你爸呢?” “你問得是國際著名雕刻藝術家謝大師嗎?”她陰陽怪氣的哼,話里透著一絲傷感,“他可沒時間管我死活,他忙著滿世界開個人展會,順便外遇出個軌,日子過的好不瀟灑?!?/br> 男人表情有些微妙,因為她口中的出軌對象正是他的表姐,外人看來這件事的確不道德,但作為家人總會無條件的包容和理解,明知這種做法會傷害到謝聽雨和她的mama,他也沒辦法指責表姐的所作所為。 謝聽雨瞥見他復雜的神情,故作灑脫卻字字含槍帶棒,“哦,差點忘了,我爸出軌的小三是舅舅的好表姐,如果沒有這層詭異的關系,我們倆應該這輩子都不可能遇見吧?!?/br> 秦微不喜歡她說話的態度,臉色冷下來,“你覺得我很想遇見你?” “當然?!彼齼墒謸沃掳?,一本正經的點頭,“從天而降這么一個漂亮乖巧又聽話的外甥女,對舅舅而言是天大的福報,你不應該高興嗎?” 男人沉默幾秒,再溫柔的聲線也擋不住刺骨的寒意,“謝聽雨,如果你下次再用這種口氣談論我表姐,我隨時可以撤回帶你出國的承諾?!?/br> 她瞪圓了眼,“你這是威脅?!?/br> 他身子微微后仰,“你覺得是就是吧?!?/br> 雖然憤怒,但她也不敢真的惹毛他,只敢小聲發泄不滿,“不給你吃面,你不配?!?/br> 搶盤子的計劃還沒開始便被攔截,兩人一人拽住一端,誰也不肯松手。 她郁悶的瞪他:“我做的面,不想給你吃也不行嗎?” 男人輕描淡寫道:“所有原材料全是我的,我理應擁有最終使用權?!?/br> 兩人僵持片刻,最后是謝聽雨先松開手,叉子重重扔進盤里,他滿不在乎的拿起她用過的叉子,優雅的吃完整盤意面。 她被他那副掌控全局的高姿態氣得夠嗆,轉身離開后廚,秦微拿出紙巾擦干嘴,起身跟上。 倒也不是惹她生氣有多爽。 他純粹是想逗她玩玩。 * 回家的路上,謝聽雨全程戴耳機聽歌,身體緊貼車門,恨不得隔他十萬八千里。 另一側的秦微閉目養神,嘴角勾著一絲作惡的笑。 “咕咕?!?/br> 渾厚的重低音從她肚子里傳出,她戴耳機聽不見,可那聲音飄散在靜逸的車廂里,前排開車的小馬達忍不住往后瞟了一眼。 后座兩人的姿態截然相反,一人蜷縮在角落生悶氣,一人氣定神閑,眉眼帶笑。 通曉人情世故的小馬達察覺到他們之間微妙的氣氛,瞧見街邊的糖炒栗子店,下車買了一份,順手遞給秦微,一句話沒說,他知道男人會懂。 秦微捧著糖炒栗子愣了半晌,側頭瞥向和他劃清界限的小姑娘。 剛才她走的太急,插進頭發的筷子還沒來得及摘,工整的西裝外套被她揉捏的不成樣,車窗外滲入的風吹起少女鬢角的碎發,指尖輕輕撩起那抹絲滑攏到耳后。 他這才看清楚,她右耳的耳珠也有一個很小的黑痣。 秦微討厭浪費時間哄人,但現在卻鬼使神差的開始剝殼,剝好的果rou放在她手心,她察覺到有異物,低眼一看,錯愕的望向身側的男人。 他早已收回注視,繼續手上的活。 謝聽雨也不傻,別人給臺階她就順坡下,嘴上還要傲嬌一番,“我不會和你說謝謝的?!?/br> 秦微面無表情,“栗子還給我?!?/br> 她立馬將果仁塞進嘴里,空空無也的肚子終于有了一絲慰籍,她悄無聲息的朝他靠近,伸手索要栗子的氣勢比土匪還囂張。 先前冰冷刺骨的空氣逐漸變得溫暖起來,小馬達看著迅速和好的兩人,一個靜靜剝,一人默默吃。 * 秦微前腳進家門,后腳張嬸便迎了上來,壓低聲音道:“你爸回來了,在書房?!?/br> 走在他身后的謝聽雨聽見這話,拔腿便往書房方向跑,秦微眼疾手快的扯住她的書包,視線環顧一圈,問道:“我媽也在?” 張嬸輕輕點頭,通報消息只能說一半藏一半,關于秦副市長臉色難看這件事她選擇性隱瞞。 秦微一個沒留神,許久未見秦伯伯的謝聽雨掙脫他的束縛快步沖向書房,宛如盼到親人回家,一鼓作氣跑到門前,見書房門未關嚴,剛要推門而入,下一瞬便被女人隱忍的哭腔鎮住。 “秦沐陽,這么多年我從來沒有問過你,但我一直很在意這個答案?!?/br> 沉莫秋背對著書桌,被年月腐蝕的容顏不再美艷動人,只剩下滿目蒼涼侵蝕她的五臟六腑,還有那顆隨時鎮痛的心。 “那年你去英國找宋寧,如果她開口讓你留下,你還會回來和我結婚嗎?” 被質問的秦沐陽明顯愣了一下,他萬萬沒想到一直溫柔體貼的妻子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他以為自己隱藏得足夠好,算不上故意欺騙,他只是自私的想在心里保留一絲空間給宋寧。 她是刻骨銘心的初戀,也是那么多年始終無法釋懷的美好。 他沒有回答,用沉默代表所有。 很多問題問出口前便已知道答案,或許是執念和不甘心,哪怕他說假話騙自己,她也能為自己這么多年義無反顧的付出找到一個合理的出口。 可是,他甚至連欺騙都不愿意,那么她做的這一切又算什么? “你當年接受我,是不是因為我有幾分像她?” 既然血口已撕爛,血窟窿有多大多疼,她已經不在乎了,她不愿再用自我安慰一遍遍蒙蔽自己的心,人生短短幾十載,她用了大半輩子愛上一個永遠不會愛自己的男人,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多年夫妻,即算沒有愛情也有親情,秦沐陽取下眼鏡,那張英俊的臉即使老化依然風度翩翩。 “莫秋,我知道你為了我和這個家付出了太多,等我退下來,我會陪你到處走走,去你想去的地方?!?/br> 沉莫秋聞言笑了,她轉身看他,眸底蓄滿潮濕的淚意,淚眼朦朧間仿佛看見那個意氣風華的少年。 他身著白衣沐浴在清光下,禮貌的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秦沐陽?!?/br> 那一刻,她聽見心動的聲音,天真的以為自己尋到真愛,沒曾想卻是罪惡的源頭。 “我從來沒有后悔過嫁給你,我只是,為自己感到遺憾?!?/br> 她淡然的留下一句話,轉身時,心碎了一地。 出身名門的她有大家閨秀的素養,做不到聲嘶力竭的發泄情緒,再難過也要保持該有的體面。 輸了,那就認。 她是沉家大小姐,她輸的起。 * 書房門關上,腳步聲漸行漸遠。 暗黑的轉角處,秦微捂住謝聽雨的嘴緊緊控在懷里,不敢暴露半點動靜。 —— 兩代人的故事,最后飽受折磨的是微哥和聽雨。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來,希望能在這里順利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