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遠遠看著那處少了燈光的院落,便有壓抑感在心口滋生,讓人不想靠近。 張老漢站在稍遠處看自己的家,恍然驚覺,原來自己的家,給人的感覺是這樣的。 良久,他舉步走近,打開破舊木門,走進院內。 恰與提桶出來倒洗碗水的張世聰碰個正著。 “爹,你回來了?”張世聰怔了下,開口。 話里有了兩分熱絡。 張老漢瞥他一眼,沒應,要往自家堂屋走時又停下,“張世明去工坊打你娘的事,你知道嗎?” 張世聰唇角囁喏兩下,沒有回答。 見狀,張老漢笑了,“你比張世明那個孽子更可恨,更惡心?!?/br> 沒有再多說什么,回了屋。 他性子涼薄陰狠,自私自利。 兩個兒子的性子,全部承襲了他。 有過之而無不及。 二子張世明當然可恨。 但長子張世聰尤甚。 以前家還沒散,這個長子最擅躲在后頭讓爹娘沖鋒陷陣,他只管撿好處,不擔一點罵名。 拾不到好處了,遇上事了,他為保自己的利益,跑得最快。 任由爹娘被孽子忤逆磋磨,高高掛起袖手旁觀,還能扯個冠冕堂皇的名頭來遮掩自私。 他張德生總自認精明,事事有把握,到頭來最失敗的,原是偏疼兩個兒子。 當真可笑至極。 張世聰回到自家堂屋關上門,坐在春凳上一言不發。 其妻江水月往外看了眼,杵他,“他不是住在工坊嗎?一去幾個月沒回來過,今兒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回來了?還趕這么晚?別是出了啥事吧?你也不問問清楚,萬一連累到咱——” “行了,別說了!” 張世聰煩躁打斷妻子的話,“我怎么知道他回來干啥?你……你以后也別老盯著那邊,生怕他連累咱,他們兩個老的現在都在工坊干活,有地住有飯吃有銀子拿,不定是人家嫌咱呢!” 剛才院門口,老漢說的那句話縈繞耳邊揮之不去。 張世聰莫名覺著不是滋味。 又或者打從心底里,他不愿意承認自己也是個涼薄的人。 那句話像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劃破了他戴在臉上的假面。 又似一個狠厲的耳光,扇在了他臉頰,火辣辣的疼。 江水月撇撇嘴,沒跟男人硬扛。 第248章恰缺了個夠狠又缺德的 今時不同往日,舊年兩個老的在家呆了大半年,整日整夜死氣沉沉的不吭聲,好像隨時要撒手一樣。 沒成想兩人竟然轉眼就成了工坊工人。 每月能落到手里的月銀,合計至少能有二兩。 二兩啊…… 想到這里江水月又覺不甘心,抱怨,“你說你平日精明得很,舊年怎地還不如兩個老的機靈? 要是當時你也去應招,不定現在也是正兒八經在工坊里干活拿月銀的了。 一個月至少一兩往上打的銀錢,上哪找這么好的工去? 咱家現在日子可不好過,地沒了,田沒了,光靠起早貪黑的鎮上支攤賣包子,連兒子上私塾的銀子都掏不出來,過年過節也得省著買……” 喋喋不休,這里嫌棄那里不滿。 日復一日。 張世聰抹臉,陡覺疲憊。 人生走過三十多年,啥都沒做成,啥都沒落著。 越混越沒個人樣。 他視線不由自主投向對面屋。 他,他們,好像,是不是都在后悔? 張老漢坐在家堂屋,沒點燈。 提了張靠背矮竹椅坐在堂屋中央,整個人融在黑暗中,靜靜等。 空蕩蕩屋子,唯有他輕微呼吸聲可聞。 好在沒等多久,院門再次傳來動靜,有人進院子。 腳步聲輕重不一。 張老漢兩手撐著膝蓋起身,掏出帶來的錐刀握在手里,迎上去。 門外進來的人隱約看到屋里出來的黑影,還沒來得及意外,對方已經走到他面前。 “老不……死……???!”一聲疑惑未說完,說話的人就變了嗓調,不可置信,兩眼瞠得極圓。 張老漢一句話沒說,握刀直接捅了過去。 陰狠,絕戾。 那種毫不猶豫的殺意,讓人膽寒。 張世明混得很,處處不如意后破罐子破摔,一條爛命死活已經無所謂,所以什么狠事他都能干得出來。 他以為自己能。 可死到臨頭才發現,他還是會怕,會恐懼。 尤其動手這人是他爹,跟娘縱容溺愛他不同,自幼爹就總是陰沉著臉,少有見他笑的時候。 所以哪怕混不吝,混到敢動手打親娘,張世明也沒敢對這個爹怎么樣。 “爹、爹?!不要、不要!爹,別別殺我,我錯了……我錯了爹!救命……救命!救命??!” 腹部冰冷刺入,隨之而來的劇痛與猛然渲染的屬于自己的血腥味,讓張世明趔趄倒地,兩腿猶不停地蹬,妄圖跟對面的人拉開距離。 張世明這時候才明白為什么他不敢對爹動手,因為天然畏懼。 他這一倒,手里拎著的東西也撒了出來。 一個木桶,一桶火油。 不知道他打哪弄來的。 “弄油?準備燒死你娘,還是準備燒工坊?”張老漢舉步逼近孽子,腳下走的穩穩當當毫不慌亂,走得堅定,殺意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