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素蘭低低嗯了聲。 夜更深。 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襯得四周更靜。 躺下后,李素蘭側身將熟睡的女兒輕攬在懷里,把小小人兒抱住了,懸浮大半日的心才稍感踏實。 對于女兒的來歷,她想的實則更多。 百相落在家院子時,身上不著片縷,露出的小胳膊及后腰、脊骨多處密布似被針扎的小傷口及未散的淤青,分明是被虐待過的。 她曾在大戶人家待過,對那些后宅陰私,她比家里其他人要見得多懂得多,她的百相要么是逃出來的,要么是被遺棄的。 日后,若是百相的親人當真找來,在不確定那些人真心疼愛孩子之前,她絕對不會把百相還回去! 聽著懷里傳來的淺淺呼吸,李素蘭鼻子一酸,在女兒發頂親了親,將她抱得更緊。 百相眼皮子動了動,“爹,娘……咯咯咯!” 她又做夢了。 偌大的安全基地,研究所森冷的玻璃房子。 房內躺了一地穿白大褂的尸,以及一地不會再嗬嗬叫的喪尸。 她推開玻璃房子的門,從里蹦蹦跳跳走了出來,摸到了金色陽光,遇上了阿爹跟阿娘。 百相好開心呀。 咯咯咯! 第5章愁是大人的愁 在村長家議事后,每日里玉溪村都會有一支二十人巡邏隊在村子里外巡邏。 盡管如此,衙門那邊一日沒有好消息傳來,便教人一日不能安心。 凝聚在各村落上空的緊張惶恐始終不散。 年關便在這樣的氛圍中一日日臨近。 林家堂屋火堆燒得旺旺的,堂屋門掩了一半隔開肆虐的風雪,留了一半門縫散煙氣。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小娃子們清亮嗓音在門后飄出,整齊劃一,充滿朝氣,明亮了屋外雪色。 “叔叔,什么是性本善呀?” “原來人字是這么寫的,一根桿子下面兩條腿!” “咯咯咯!” 百相跟兩個哥哥坐一塊,穿上了娘給她做的小襖子,裁的寶藍色舊料子做面,領口及袖口處還繡了白蘭草。 扎著小羊角的女娃娃,寶藍襖子將她小臉襯得更加雪白,硬是將兩個男娃子比成了小黑人。 同哥哥們一塊跟著叔叔朗讀認字啟蒙,娃兒時不時就露出小米牙開心笑,笑得東倒西歪,小模樣可愛得讓人輕易就能開懷。 林婆子在火堆旁煨藥,聽到娃兒清脆笑聲時總會不自覺展顏,朝這邊看一眼,“識文斷字好,不管男娃子女娃子,識得多懂得多,都是好事?!?/br> “娘說的對,是這個理!”張翠娥手里納鞋底的活計不停歇,頭都沒抬張口就應。 李素蘭打趣她,“待會娘又要說你馬屁精了?!?/br> 惹來周圍一陣笑聲。 林家婆子不管說啥,二房媳婦總第一個跳出來贊成,渾然一個婆婆寶,這事兒不僅林家皆知,而是整個村子皆知。 張翠娥被打趣了一點不生氣,反理直氣壯,“什么馬屁精?娘說的就是對的!我說的明明是事實!” “是是是,是事實?!绷制抛訜o奈搖頭,笑嗔,“你不是馬屁精,是撒嬌精,到我跟前撒嬌的次數比你兩個娃都多?!?/br> 旁一眾,“……哈哈哈!” 張翠娥哼了聲,得意抬眉。 撒嬌咋? 婆婆疼她,樂意慣著她,她就愛跟婆婆撒嬌。 以前在娘家不得人疼,嫁進林家來才知道有娘疼愛撐腰的感覺是怎樣的,在她心里婆婆就是親娘。 藥罐壺嘴騰出濃郁霧氣,空氣中的苦香草藥味道一層疊一層。 林婆子用抹布裹著藥罐子把手,將黑色藥汁倒入準備好的陶碗,起身往靠里房間走。 轉身時臉上笑意散了去,眼底浮上強壓的愁色,待推門進房時,又將愁色斂下,強撐無事。 聽著房門關上了,火堆旁大人們臉上的笑意也隨之散了。 李素蘭秀眉蹙起,神色低落壓抑,“娘心里愁著,我今兒看了家里剩余藥材,參片已經快用完了?!?/br> 爹的身子骨主要靠參片調元,沒有參片,其余藥材根本不頂大用。 可參片著實貴得很。 她估摸家里的銀錢所剩不多了。 娘在她們跟前不顯,但是背地里發愁,其實她們都是知道的。 張翠娥低眸,繡花針穿過厚厚鞋底又重又急,咬牙低道,“我明兒回娘家一趟!摳也要摳點銀子出來!” “你可別!忘了娘說的不讓你回去要東西了?上次回去被打得頭破血流的,要不是娘得了消息提刀上門要人,保不齊你還得被欺負成啥樣。咱再想想辦法?!?/br> 妯娌說話時,林江在旁低頭沉默,看著擱在膝上的書卷滿眼皆是苦澀。 二哥今日當值巡邏隊,大哥在鎮上找著了短工,兩人都是一大早就出了門。 只有他,同樣是林家男兒,卻只能待在家里發霉發爛。 右手殘廢后,他整個人也幾乎廢了,重活干不了,找工沒人要,給家掙不了一文錢。 不能孝順爹娘,連養活自己的能力都沒有。 他就是個廢物。 娃子們雖然年紀小,但是也能感覺到氣氛變得不對,讀書聲消失了。 “我手里還壓著十幾條繡帕沒賣,離過年尚有半月,加急趕一趕我能再繡出一批來,到時趕著年節賣出去應能掙上點銀子?!崩钏靥m一時沒注意旁邊動靜,跟張翠娥并著頭低聲算賬,“加上你大哥那邊短工結賬也有一筆錢,湊吧湊吧先解燃眉之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