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目送娃兒們貓腰踮腳出了房,看著房門打開又關上,林老漢才收回不舍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相寶摸過他喉嚨后,方才那股他已經快要壓制不住的癢意竟然退下去了,就連胸口長年淤積的悶堵都消散了不少,呼吸一下變得順暢起來。 這個念頭在腦子里一閃而過,林老漢搖頭失笑,并未多想。 定是老大夫妻倆膝下終于有了娃,相寶又乖巧可愛,他心情大好了,連病痛都覺著輕了。 屋外掃雪聲停了。 林江把竹掃帚擱到堂屋門邊,進了堂屋在火堆旁坐下,鞋邊沾的一圈碎雪靠近火源就立刻融化,在地面氤出一圈水漬。 他兩手揣進袖里,鼻翼微微翕動,“娘,大嫂二嫂,你們有沒有聞到什么味兒?有點像草藥的味道,又更清新好聞一些——” 他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林婆子下巴點了點火堆邊上霧氣逸散的小陶罐,“正給你爹煎藥呢,散的不就是藥味么?!?/br> 說完她瞥幺兒一眼,直接把他揣著的右手扯了出來,給他揉按手腕位置,眼皮微微低垂著,“疼得臉都白了還藏啥藏,真要藏把你那臉一塊揣袖里,咱才看不見?!?/br> 林江,“……” 看小叔子吃癟,張翠娥毫不客氣幸災樂禍,“挨罵了吧?該。讓你不聽娘的話,犟得你?!?/br> 李素蘭瞅著臉色訕訕的青年,好笑又心酸,從針線籃里拿起新縫的護腕遞過去,“勻了點舊棉花縫的,一會你戴上試試?!?/br> “大嫂,棉花留著給百相做襖子,她冷天的衣裳還沒——” “不差這點棉花,我把以前的舊襖子拆了,取出的舊棉給娃做一套冬衣足夠了?!?/br> 灰藍布料做面的護腕,針腳細密平整,夾層納了一層薄棉花,手感雖不如新棉柔軟,卻讓人心頭熨貼。 林江看看大嫂,又看看低頭給他揉手腕的老婦人,胸腔鼓脹不已,鼻尖一瞬酸澀,之前那點生出的疑惑也被忘到了腦后。 時間在溫馨靜謐中悄然流逝。 林大山跟林二河到家時已是下晌,滿臉塵仆,進門時兩人臉色都很不好看。 林婆子剛給老伴喂過藥出來,看到兩人表情,心頭咯噔了下,“咋啦?給娃落戶籍遇上難了?” “沒有,戶籍落好了,村長親自陪我們跑了一趟,鎮衙那邊沒刁難?!绷执笊竭M屋,他長得高大,身量九尺的漢子,往堂屋里一站便給人帶來不小的壓迫感,加上左臉側布的三道指長紅疤、左眼浮白渙散的怪異眼珠子,乍看更為嚇人。 他稍散了身上寒氣后抱起乖乖坐在火堆旁的小女娃,親昵捏了捏她rou乎乎的小臉蛋,“百相,以后你就是爹跟娘的娃兒,是咱林家的孩子了,名字就叫林百相?!?/br> 說罷他把娃兒放下,從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糖餅分成三份,分到三個娃子手里,“松兒,柏兒,帶meimei到旁邊吃餅子玩會?!?/br> 林懷松林懷柏二話不說把meimei帶到一邊,這場景他倆老熟。 大人們有大事情要說的時候,總會把他們趕到一邊不讓他們聽。 有餅子吃,糖餅??!兩面金黃撒了芝麻粒的糖餅??!前頭還念叨這一口呢! 吃餅子要緊,小孩子才不愛聽大人說事兒! “咔咔咔!meimei,快吃!可好吃了!” “這就是我說過的糖餅,甜的,放了糖的!咔咔咔!” 百相第一次見這種東西,將那塊餅拿在手里看了好一會,才嗷嗚一口咬上去。 加入咔咔咔脆響隊伍,品出的味道讓百相瞪大了眼睛,瞳仁發亮。 好吃! 原來這就是甜味呀! 林懷松跟林懷柏哥倆看著她這模樣笑得不行,meimei真是太好玩了,吃雞蛋、吃糖餅都像是第一次嘗味兒,渾像從來沒吃過好吃的。 支開了娃子們,林大江跟林二河在火堆旁落座,眉宇間盡是沉色,朝等著他們解惑的家人們開口。 “山北那邊不知道什么時候盤了山匪,昨夜下山搶銀搶糧,殺了大石村六個村民。衙門口張貼了通緝告示,現在鎮上跟周邊村子到處人心惶惶?!?/br> 這話一出,堂屋里婦人們全被嚇得倒抽涼氣。 林婆子臉色發白,嘴唇顫抖,“我的天!咋發生了這么大事情?……六條人命??!那些個殺人不眨眼的畜生!” 張翠娥更是嚇得手里的剪子都掉了,兩手兀自緊緊扒拉住自家漢子手臂,“孩他爹,那些山匪還沒抓著呢吧?你最近別去鎮上了,也別往別的村子去!眼下大冷的天,地里沒有活計要干的,你就好好在家貓冬別出門!不許出門!要是一不小心撞上了出點啥事、我、我可活不了我告訴你!” “胡咧咧啥?別嚇著孩子們?!绷侄幼炖锍庵?,抬手輕拍媳婦手背安撫。 李素蘭緊緊捏著繡花針,滿心戚戚。 他們這樣的升斗小民,得罪不起貴人,招惹不起惡人,指著天吃飯,戰戰兢兢卑微如蟻所求不過一粥一飯,想活著卻依舊那么難。 這世道啊。 第4章山匪比喪尸還可怕? “大石村就在山北附近,又恰是周圍日子最好過的村子,那些山匪動手前想必已經踩過點了?!绷纸虼?,抬眸看著家中人,“這兩年各處百姓都不太好過,頭年東州一帶旱災,今年秋西州那邊水澇,南邊因為邊境戰事頻發,當地百姓也不得安寧……樁樁件件的,聽說有不少難民流民為了活命干起了匪蔻,山北盤踞的山匪許就是從別處流竄過來的。那里距咱大溪村不過五里路程,山匪一日未抓獲,咱都得小心為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