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眼前不知何時起又出現了幾個小時前夢到的場景。 手掌心沾滿油膩的花生油,那首與老鼠有關的童謠響在耳邊,是那個昏暗充滿紙皮臭味的倉庫。 相較于器材室里的那個言知,此時的我已經進步了不少,起碼我非常清楚地意識到如今是在做夢。 那不是我編織出的噩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回憶變幻成夢境侵入腦海的感覺算不上多好,親眼看著小時候的自己被欺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更不好。 我曾經是親歷者,現在卻只能作為旁觀者。 “小老鼠,上燈臺……” 沒有獲得夢中這具身體的掌控權,只能任憑其像記憶中的那樣開口:“你們放我下去好不好?” “偷油吃,下不來!” 我從小體質就比不上院里同齡的小孩,身高體重都比別人少一截,久而久之就有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外號,瘦猴兒,病秧子之類的。 這些外號更新迭代,最后遺留下唯一一個。 老鼠。 后來被小賣部的夫妻退送回福利院,那些孩子已經被領養走了一大部分,剩余的那些又帶動了新來的,我“老鼠”的名號得以傳承下來。 他們覺得我是連大人也嫌棄的老鼠,所以回到福利院后綽號又升了一級。 他們開始叫我“臭老鼠”。 當然不可能在大人面前叫,他們總能找到機會偷偷叫。 印象中比較過分的就是那回在倉庫里,他們往我身上倒滿花生油,把我扔到了貨架上,還撤去了貨架的梯子,玩膩了就將我一個人留下,還壞心眼地給倉庫上了鎖。 呼救聲傳不出去,天色逐漸變得暗淡,我有些怕黑,所以希望夜晚降臨得再慢一些。 再醒來時是第二天的早晨,管理倉庫的叔叔過來上班,終于發現了在貨架上呼呼大睡的我。 他開玩笑說我像只會打呼的老鼠。 玩笑歸玩笑,倉庫少了一罐花生油,他不想自掏腰包,便將滿身花生油看上去像主謀的我送到了院長面前。 那時的院長已經不是當初將我撿回福利院的那一個,聽完我的描述后蹙著眉,我不懂她為什么是這個反應,正常該是將那些壞小孩通通叫到我面前同我對質,她該為我撐腰。 可是她沒有。 那天她說了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 她說:“他們不喜歡你,你就躲著點?!?/br> …… 后來很久后我才知道,原來在我被送到院長跟前之前,他們就已經主動找到院長,污蔑那花生油是我貪玩打破的,將自身撇得干干凈凈。 多年前的往事我已經不再掛懷,興許是秦照庭把我關在器材室里與當年場景有些重合,才喚醒了這段本該永久塵封的記憶。 相較于那件事,竟然是秦照庭將我一個人留在器材室里更讓我掛懷一點。 除了恐懼,還摻雜了些類似于悲傷的感覺。 我搞不懂自己為什么要難過。 眼前的場景逐漸消散,黑暗中十分突兀地冒出了一個聲音。 “小言,你在干什么呢?” ! 天花板上的大燈模糊重影,我冷汗涔涔地醒來,視線所及之處是我熟悉的房間。 又是一場到最后不為我所控的夢境。 我略微回過神,打算下床收拾一下滿頭的冷汗。 房門是這時被敲響的,一下一下,力道很重。 剛放松的神經又繃得死緊。 我第一反應就是秦照庭趁著半夜上門了。 敲門聲還在繼續,而且越發急促,聽起來那人已經在失去耐心發怒的邊緣徘徊。 我放輕腳步來到貓眼前,做賊般彎腰將眼睛懟上去。 門外是一個黑黢黢的背影,左搖右晃地穩不住身形。 只一眼我也認出來那是常嶺。 我趕緊將門打開。 門一開常嶺便將大半重量壓到我身上,像一坨爛泥一樣:“你怎么把門鎖上了?” 空氣中彌漫著酒味,他喝了不少。 我說:“十二點過了,我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br> 我將他扶進租房里,剛靠近沙發他就像找到了歸屬,整個人栽了進去。 “我也以為我今晚不回來了?!背X說。 租房里沒有解酒藥,我給他倒了杯溫水:“為什么?” 他沉默幾秒,而后半瞇著眼笑笑,臉上盡顯疲倦:“我好困,有什么話讓我睡一覺再說?!?/br> 說完他便徹底倒了下去,眼睛也全閉起來。 “常嶺?!蔽彝仆扑募绨?,沒有反應。 看樣子是真睡過去了。 我搬不動一個徹底失去意識的成年男人,只能給他蓋了條毯子。 其實我沒有什么想對常嶺說的,同樣他也沒有什么一定要告訴我,那天的事情智力正常的人都能想明白。 事實證明常嶺的確不想將他和程信之間的事告訴我,這樣一來那天半夜里他在沙發上倒頭就睡的真實性也就有待考究了。 畢竟在那之前的幾分鐘他還能與我流暢地進行對話,酒精的威力可沒有大到能讓上一秒還意識清晰的人秒睡。 常嶺像變了一個人,沒有從前那么多話,他的畢業答辯已經結束,整日都待在房間里不知做什么。 我幾乎沒見他再出過門,他該是與程信鬧得不太愉快,我無法勸說他什么,感情上的事如果能靠勸說解決那就不能算是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