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他不知道。 但是他能確定的是,不管他“想不想”維持,他都“應該”維持—— 因為他還想再淋一次金色的雨。 他怕令解說嘖嘖稱奇的“易燃”支離破碎,只剩下過分燃燒后的灰燼。 他怕隊友不能接受,原本兄友弟恭的戰隊分崩離析。 他怕自己在進入親密關系后患得患失,打比賽的心態因感情中的變數搖搖欲墜。 蔚然對比賽的重視程度之高,可以從他當初明知自己的心理問題已經產生軀體反應,卻依舊不愿意影響臨場反應力去吃藥可見一斑。 所以他不愿意冒險。 可這些甚至不是蔚然最擔心的事——他更怕自己毀了莊亦楠。 毀了這個正在冉冉上升的新星,這個游戲天賦被所有人認可的公認的天才。 莊亦楠你知道嗎?你的人生會很長很明亮,這首待寫的詩歌,一定會有屬于你的平仄。你應該有獎杯,應該有好朋友,應該有掌聲和夸獎,應該有健康的人生和美滿的家庭。 而不是在十九歲,還分不清友情和愛情的時候,就被最好的朋友誘拐著走上一條充滿泥濘的荊棘之路。 我希望你的人生前塵似錦,一輩子都是春光明媚的季節,而不會因為我變成冰天雪地的冬天——哪怕我自己可能得因此永遠留在大雪紛飛的寒冬。 和自己喜歡的人在同一屋檐,就像是罌粟花,明知道危險,卻還是忍不住沉迷。莊亦楠笑著看他的時候,他能忍住不跟著笑嗎?莊亦楠邀請他雙排,他能忍住拒絕嗎?莊亦楠牽他手的時候,他能真的做到心如磐石地甩開嗎?所以說,與其拖泥帶水,倒不如快刀斬亂麻。 ——至于心頭源源不斷的痛苦,蔚然將其理解為未來會自愈的短暫的戒斷反應。 從莊亦楠的房間搬回自己房間的那一天,他一個人縮在被子里,卻幾乎感受不到暖和的溫度。 春天明明風和日暖,他卻覺得比搬去莊亦楠房間前的寒冬還要冷。 他想念少年人總比他高一些的熾熱的體溫。 想念莊亦楠睡前溫柔的“晚安”。 想念他做噩夢時莊亦楠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撫摸他腳后跟的手。 想念莊亦楠淺灰色的純棉睡衣。 甚至想念莊亦楠擦頭發時,滴在他臉頰上的水珠。水珠的溫度guntang,不僅滴在他臉上,還滴在了他心里。 把每一個莊亦楠不會記掛在心上的微小元素編織在一起,就構成了蔚然沉溺了幾個月的、夢幻美好的幻想世界—— 在無數個已經萬籟俱寂的深夜,他躺在莊亦楠身邊,能聽到他微弱的呼吸聲,如墨般的黑暗中,這樣不可救藥的幻覺就在他的眼前出現…… 在他的幻想中,睡覺前兩個人一起擠在房間的椅子里,他坐在莊亦楠的大腿上,能聞到對方身上溫暖纏綿的海鹽橙花的沐浴露香氣。 他喝著莊亦楠專門只給他一個人買的咖啡,肢體交疊著一起回憶今天的比賽和訓練,在日記本上留下屬于兩個人的專屬記憶。 莊亦楠用黑色的筆畫丑丑的小人,他就在旁邊用紅筆寫小人內心的os對話框。 他們可以畫隊友,“暗香的戈婭還得再練練”、“消失的bp今天真的c”;或者也可以聊聊所有生活中的細枝末節:“瑩瑩的毛像下雪一樣掉,下次不能穿黑衣服抱她了”、“阿姨今天做的雞公煲好好吃”。 他們不需要擔心把朋友們畫的太丑會被罵,因為彼此都篤定,這日記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看到。 隨后,兩個人終于寫完一頁紙,窩在一起相視一笑。 這時候莊亦楠不僅會像平時一樣對他說“晚安”,還會有薄荷味的晚安吻。 一般到了這時候,在幻想中陷入半睡半醒階段的蔚然就會被自己的出格想象驚醒。 他伸出手,試探性地往莊亦楠那邊移了一些,停在離莊亦楠的皮膚只剩一寸的地方,感受到少年輻射開的溫暖體溫。 但他卻不敢靠得更近了,仿佛對方的體溫會將他燙傷。 他墮落到來回拉扯、去留不定的深淵,一邊慶幸他們是能夠順理成章親近的同一性別,一邊又在心里譴責自己不夠光明正大,借著愛的名頭干凈所有丑事—— 莊亦楠出于好心把床借給好朋友一半的時候,會想到好朋友會偷偷在他的床上硬嗎? 田筱萱曾經問過他“什么時候知道自己喜歡男生”。 那時自己囫圇過去了,沒有正面回答,但實際上,青春期的時候他就已經大概知道了,只是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初中班上的男生開始看小電影的時候,他意外地察覺自己和周圍所有男生不同,只有另外一種性別才會讓自己產生反應。 可那時候的他住在父母用嚴格的愛構建的牢籠中,清晰地知道什么是“主流”,什么是父母眼中的“歪路”。于是他壓制住了一切,努力不去想,連最好的朋友都沒有告訴,仿佛這樣就能夠騙過自己。 ——直到他遇到莊亦楠。 十三四歲時躲在被子里因為幻想對象感到絕望的蔚然,和二十一歲躲在被子里因為幻想對象感到絕望的蔚然連接在一起。中間斷裂的,是蔚然刻意忽視自己需求的八年歲月。 只是前者是一個模糊的身影,只能代表一個籠統的性別;后者卻有清晰的形象,甚至在幻想時,他的睫毛都纖毫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