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眼角一大圈都是紅撲撲的,更襯得眼睛黑白分明。被忽然亮起的燈光一刺,盈著一汪眼淚還茫然地蓄在眼睛里,不知是該落下還是該像平時一樣憋回去。 他上半身只穿了一件長袖的淺藍色睡衣,下半身穿一條寬松的短睡褲,一條米白色的毛毯囫圇蓋著,縮在電競椅的角落。他皮膚白,又搭配上這般彷徨失措的表情,莊亦楠覺得他顯得很可憐。 蔚然瞇了瞇眼睛,才看見門口那個背光站著的人,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怎么回來了?!?/br> 過了幾秒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狼狽窘迫的模樣,他沒話找話:“現、現在幾點了?!?/br> 他一開口,莊亦楠就明白是什么情況——這家伙肯定是喝醉了,不然也不會東一句西一句、字像散裝的一樣從嘴里蹦出來。 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一個知情知禮的紳士,避讓出去,但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如果錯過這一次,可能就會永遠見不到這個樣子的蔚然了。 也許過了今天,好不容易攤開肚皮的小刺猬又會把自己卷成一個球,用渾身的尖刺對待這個世界。 他走近兩步,看見喝醉了的蔚然正睜大眼睛仔細看他,似乎在努力調動自己的大腦該說些什么話,沾著水珠的睫毛忽閃忽閃的,有些和他平時冷酷外表不同的天真可愛。 過了幾秒,直到從眼睛里滿溢出來的淚水流到了嘴唇上讓他嘗到了咸味,蔚然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不能流淚的。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這樣在別人面前哭泣是什么時候,十年前? 別的小朋友摔倒有爸爸mama哄的時候,爸爸就會瞪大眼睛怒斥著他:不許哭,男子漢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 于是他慢慢地伸出手,十分熟練地重重地往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力度之狠之重,似乎那不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他已經習慣了這么做——小時候如果在外人面前流眼淚,回家之后爸爸會嫌他丟臉把他打一頓。 mama也會冷著臉教他,想哭的時候就掐自己的大腿,這樣就可以用疼痛覆蓋鼻子酸——韓真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她這個靠自己的努力走到高位的女人,是不會允許自己有一點點脆弱的。 可莊亦楠變了臉色。他大踏步上前掀開毯子,一只手抓住蔚然來阻攔的手,另一只手徑直把蔚然的短睡褲向上推,發現那條皓白的大腿上青青紫紫,全是被掐出來的指印,有的是絳紫色,有的是紺青色,一層疊一層,一看就是底下的還沒好全,又被主人狠狠地擰了一把。 那些網絡上的流言蜚語一行行在莊亦楠眼前飄過—— 【大少爺隨便打打而已,他輸了比賽都不難過的啦?!?/br> 【隊友哭得要死,他眼淚一滴都不掉,演都不愿意演?!?/br> 莊亦楠咬著牙,這條布滿了自我虐待的傷痕的腿,忽然讓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在心里唾罵那個曾經相信那些不知曉內情的人的蠢話的自己。 這樣呆滯地站了很一會兒,他才后知后覺地反應到這樣的姿勢很是尷尬——他像一個流氓一樣把人家的毯子扒開,又把短睡褲推了上去,甚至能看到一點點淺灰色的平角褲的邊。 他咳嗽一聲,有些狼狽地站起來,看向蔚然的臉。 平日里蔚然習慣通過痛苦忍住眼淚,這一招對醒著的他估計十分有用,可對醉了的他實在是沒什么效果。 酒精讓他對身體的控制力降低,對淚腺的控制能力更是微乎其微。他淚眼朦朧地仰起頭看著莊亦楠,似乎辨別出那是自己應該在他面前保留冷漠清高形象的人,卻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眼淚還是沿著暈滿緋色的眼尾往下掉。 他微微長大了一點點殷紅的嘴唇,似乎有什么話要說。 莊亦楠以為他是想讓自己滾出去,或者是在討厭的人看見自己在偷偷的哭時,說一些挽尊的話。 蔚然卻說:“對不起?!?/br> 莊亦楠驚異地睜大了眼。 “有我這樣的中單,你們一定很困擾吧?!?/br> 莊亦楠詫愕地看向他,后者積蓄許久的眼淚像開閘泄洪似的,順著臉頰流到白皙修長的脖子,淌在鎖骨上,最后消失在衣服中,把布料暈染開,流下淺灰色的水漬。 蔚然的眼淚很多。 明明很愛哭啊,為什么要忍。 莊亦楠的視線跟著蔚然淚水的軌跡往他衣服深處……忽然間,像被那抹白晃到了眼睛似的,只看了一眼就倉促移開了視線,莫名有些慌亂。 過了幾秒,他才后知后覺,在心里“嘖”了一聲,什么非禮勿視,都是男人,有什么看不得的? 他再轉過頭強迫自己看了一眼,面前人眼睛里帶著水光,瞳仁漆黑發亮,清涼如水,盛滿了脆弱和茫然:“我希望我能像如虎添翼一樣幫到你們,做你們的翅膀,讓你們飛更高……可是我像一個砝碼,只能墜著你們?!?/br> 莊亦楠想說你沒有,你怎么這么說自己……卻發現蔚然眼珠的方位在看他,可聚焦的位置卻沒有落在他臉上,虛無縹緲地不知道在看向何處。 忽然間,他福至心靈,蔚然又是在說dac! 他不甘,他不服,他替蔚然不值。 他恨自己比小兩歲,生不逢時,沒有出現在能夠和他并肩奪冠的時刻。 可他更多的是委屈—— 是不是無論怎么樣,我們都沒有辦法取代dac在你心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