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偉一聽這個鬼火直冒，兩手撐在沙發上，伸長脖子，憋在肚子里的氣直接撒出來：“好日子？一個破人事主任，狗屁權力都沒有，前面那幾個吃香喝辣的，我呢？除了頂著這個頭銜有屁用嗎？我還以為你能踢下天上的星星，丫頭片子就是廢物?！?/br>
    周婷冷笑一聲：“留住那個丫頭片子你想要的都有，但你蠢，把好機會給放走了?！?/br>
    周大偉眼珠子轉了轉：“什么好處？能讓我當一把手？”

    周婷笑了笑，那胸有成竹的樣子讓周大偉站起來，連飯也顧不上吃了又出去找人了。

    房子里重新陷入安靜，周母握著鏟子看向女兒：“婷婷，你說的都是真的嗎？要是騙他，他回來會打死你的?！?/br>
    周玲小聲地說：“jiejie，你昨天沒回來，他對那個女孩很不好，就算找到了也不會相信他的?！?/br>
    周婷應了聲，也跟著出門出去了，沒看到周玲轉頭看著周母苦笑。

    周婷前天做了個夢，她夢到自己在華陽賓館附近遇到了一個啞巴小女孩，她帶女孩送回到親人身邊，雖然那些人的模樣很模糊，但從穿著來看不是普通人。她因為要去醫院接劉寧安出院，所以讓周玲和周大偉幫她去印證自己夢的真實性。讓她驚喜的居然是真的，只是那孩子警惕心過高，待了一晚上趁他們不注意跑了。

    已經過去這么久了，周婷擔心那孩子會不會被人販子拐走了，她感覺到那股力量是向著自己的，只要她能抓住，以后萬事順利，所以哪怕是大海撈針她也要找。

    --

    梁夢和張倩倩坐在磚頭上捧著碗吃飯，路過的人都會看她們一眼，張倩倩有點尷尬，梁夢卻大大方方。她最愛吃西紅柿雞蛋澆面了，哪怕不餓還是忍不住，許是外貌濾鏡作祟，在外人眼中，她這般豪放的動作也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洪亮jiejie和你說什么了？你不想和那人來往，為什么又過去了？”

    梁夢站起身去倒了點醋，坐回來邊拌面邊說：“我工作的事，有人鼻子靈敏嗅出味了，現在只有她能幫我?！?/br>
    “那關駱琛什么事？駱琛不會要她幫忙牽線吧？那不是抓住你的把柄了？他們拿這事要挾你怎么辦？”

    梁夢抬頭看了一眼父母的方向，安撫她：“放心，不會的，我信得過魏京的人品。她拿人情換我過去，走兩步路而已，這么劃算的買賣干嘛不做？”

    張倩倩不解地搖頭，低頭吃自己的飯：“夢夢，你變了，不像以前那么傻乎乎的給人欺負了?！?/br>
    梁夢長呼一口氣：“我還以為你要說我變壞，善于算計了?！?/br>
    張倩倩笑了下：“只要是好的，會算計沒什么壞處，以后工作了，你張臉會給你招來麻煩，你得有自保能力。遠的不說，就說咱們廠子里那些破事，你也知道?！?/br>
    梁夢當然知道一旦成為社會人就會面對很多齷齪，管理者和員工之間那點風流韻事等傳得天下皆知的時候沒人在乎是誰主動的。

    “我……”

    “拿開你的臟手！”

    一聲粗暴的怒喝讓所有吃飯的人都看過去，梁夢也下意識地抬頭，她的位置正好看到桌子下面蹲著一個看起來有臉有點臟的小孩，這會兒摸著被打的發紅的手背，眼睛里噙著淚水，傻傻地待在原地也不知道跑。

    那位客人惱得厲害，起身要把孩子拽出來，動作一點都不溫柔，可以說是把孩子給拖出來的，腦袋磕在桌子上發出“砰”地一聲響，孩子撕心裂肺的痛哭直刺人耳膜。

    梁夢放下碗趕緊過去把孩子拉過來檢查，看到沒流血，梁父過來安撫客人，她干脆把孩子拉到一邊，上下打量一遍，這孩子大概六七歲的年紀，身上的穿著要比同齡孩子洋氣些，不是現在百貨大樓里賣的款式，很大可能是和父母走散了或是自己出來玩迷路了。這個年代正是拐賣孩子猖狂的時候，能跑到這里來，也算是這孩子命好。

    “小朋友想吃什么？”梁夢柔聲問她。

    女孩怯懦地抽噎幾聲，小聲地用一口帶著別地口音的普通話問：“真的給我吃嗎？你不要騙我，是不是想賣掉我？”

    梁夢驚訝地睜大眼，看待女孩的目光變了幾分，有喜愛有贊賞：“不騙你，吃完送你回家好嗎？”

    女孩往后看了一眼，指著張倩倩說：“讓她一起?！?/br>
    梁夢笑著答應，才這點年紀的小孩就有這么強的警惕心，不過她眼底信不過自己的情緒太過明顯，讓梁夢想告訴她不能以貌取人，但又覺得和一個小孩子計較沒什么意思：“好，吃面好嗎？”

    “我要吃炒飯?！?/br>
    小孩子看來在家里很受寵，見梁夢對她沒惡意，小脾氣也囂張起來，顯然在家里沒少指使人，這點可不行：“這里沒有炒飯，只有拌面。繼續餓肚子還是吃這個，你選吧?！?/br>
    小孩子到底還是屈服在咕咕叫個不停的肚子下，撅起嘴：“我吃?！?/br>
    梁父又做了一碗西紅柿雞蛋澆面端給女兒：“喂她吃吧?！?/br>
    梁夢問她：“會自己吃飯嗎？要我喂你？”

    女孩揚起下巴：“我爺爺說吃飯穿衣是自己的事?！彪S即又緊張地問了一句：“你不會賣掉我吧？”

    女孩眼底的害怕和緊張讓梁夢皺起眉頭，出聲問道：“有人要賣掉你？”

    女孩點了點頭：“他們說送我回去，卻把我關在屋子里不讓出去，有一個好兇的伯伯，他老罵人。他肯定要賣掉我?！?/br>
    梁夢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先吃飯吧?！?/br>
    女孩在梁夢之前的位置坐下來，小小的人抱著碗一口一口的吃，雖然吃的急卻也顯示出良好的教養。

    梁夢拿碗盛了湯端過來，待晾涼了喂女孩喝了口，看孩子頭上沒腫起來，她揚起嘴角。

    梁夢沒有幸福的童年，也沒什么機會和孩子接觸，到現在才明確自己并不反感小朋友，甚至有種莫名的溫柔和親近感。

    女孩吃飽肚子，滿足地打了個嗝，從口袋里拿出手絹擦了擦嘴巴，小眼睛瞇起來：“真好吃，謝謝jiejie?！?/br>
    梁夢笑了一聲：“現在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嗎？信得過我嗎？”

    女孩點頭：“信得過，你有mama的感覺，我叫李明珠?！?/br>
    “mama……”張倩倩笑得肩膀直顫。

    梁夢也跟著笑起來。

    ----

    一忙起來壓根顧不上時間，秋風蕭瑟，夜幕深沉，等把東西收拾好放到店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歡歡喜喜地回家。

    劉鳳能和梁家人相跟走一段路，聽他們一家人因為梁夢要獨自一人去部隊探親而爭論。梁父梁母死活不同意，梁夢這會兒也顯得很固執，再三保證自己路上會小心，不和陌生人說話，不吃別人給的東西。

    “我明天往哥部隊打個電話，讓他到火車站接我，這樣你們該放心了吧？”

    梁母忍不住數落兒子：“有什么十萬火急的事是你這個丫頭能解決的？難不成是給你找到合適的對象了？寫信郵寄張照片不行嗎？”

    梁夢也沒說不是，抓著梁母的胳膊耍無賴：“反正我一定要去，真的是事關一輩子的大事，媽，讓我去吧？好不好？要是出了問題你打我哥?！?/br>
    梁母一時沒繃住被她給逗笑了，但也沒說同意，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漫長的沉默，顯然在思考事情的可能性。

    劉鳳要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和他們分開，梁夢還笑著沖她揮手：“回去路上小心，明天見?！睕]走幾步，劉鳳聽到梁母略帶妥協地口氣：“等我給你哥打過電話再說?！?/br>
    劉鳳回到家看到她哥屋里的燈亮著，李成夸張的笑聲讓她翻了個白眼，本來要去燒水，腳步一轉進了屋，只見李成和他哥已經喝醉了，口齒不清地說著亂七八糟的話。

    駱琛靠在墻上，一條腿曲起，胳膊搭在膝蓋上懶懶散散的，眼睫往下壓，聽到好笑處還發出一聲低沉的笑聲。

    “什么德行，不喝酒不抽煙，你不成仙是要當和尚？”

    她哥說著遞了支煙過來，駱琛接了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推開遞過來的火，眼尾向上揚蘊藏著比醉酒還要惑人的風情：“不成仙也不當和尚?！?/br>
    喝迷糊的劉博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罵他：“你可真夠不是東西的?！?/br>
    駱琛也跟著笑，那是信心十足，一切皆在掌握中的張狂和肆意。

    劉鳳看得刺眼，絲毫未猶豫地給他潑了一盆冷水：“琛哥，你以后別往那邊跑了，梁嬸子煩看見你?！?/br>
    果然，駱琛臉上的笑收斂了幾分。

    劉鳳在炕沿上坐下，八卦地說：“我回來路上聽梁家人聊天，可算知道梁夢為什么要去看她哥了?！?/br>
    駱琛的音調往上挑，帶著疑問的“嗯”里透著撩人的蠱惑。

    劉鳳愣了一下，突然有點說不出口，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這么多嘴來戳他的心。

    駱琛坐直身體，有點不耐煩：“快說?！?/br>
    劉鳳把心一橫，跟機關槍一樣連氣都不帶換地說：“好像是他哥在部隊上給她相中人了，讓她過去見一面?！?/br>
    陡然屋子里安靜的可怕，連旁邊那兩醉鬼都醉眼朦朧地看到了駱琛驟然黑下來的臉。

    那只手撈起桌子上的火柴，“刺啦”一聲火焰憑空而生，緊接著一股濃烈的煙味向四周流淌，在旁邊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將煙頭掐滅，然后下地走了。

    這一下讓倆醉鬼都酒醒了，互相看一眼，才后知后覺地說：“妹子，你這是捅馬蜂窩了啊?！?/br>
    劉鳳撅起嘴：“你怪我多管閑事？我好心給他打小報告，他要怪我，早知道就該讓他悶頭瞎折騰，到時候什么都得不到，哼?！?/br>
    劉博輕輕拍了meimei一下，暈乎乎地說：“琛哥真可憐，明知道討人嫌今天還眼巴巴地過去了，我還是頭回見他這么厚臉皮，一天還沒過完，又受到這么大得打擊。我早就說不是一路人，他非要湊上去?！?/br>
    劉鳳腦海里閃過梁夢或笑或溫柔的樣子，尤其是她牽著那個穿著精致小朋友的手去找家人的耐心，那是發自內心的善良和快樂，還有在遇到“敵人”時那凌厲逼人的明艷樣子，那是讓人忍不住想要仰望生出好感的人，也不怪眼光那么刁的駱琛獨獨看上了梁夢。

    第028章 28

    劉鳳捶著酸痛的肩膀催兩人收拾桌子上的盤碟, 本來不想和兩個醉鬼多說話，但又忍不住好奇：“琛哥會不會以后就識相不追人家了？”

    李成扶著桌子從炕上晃晃悠悠往前站，聞言搖頭：“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根筋?！?/br>
    李成說完咧嘴一笑：“我是不看好, 不過琛哥搞定她我也不意外。女人不就那么回事？梁夢頂多比其他女人難搞一陣子?！?/br>
    劉鳳翻了個白眼：“你放屁，說話這么難聽，你趕緊給我滾?！彼f著上手去抓李成, 一只手還不忘揍他：“讓你搞，讓你搞?！?/br>
    李成也不惱, 嬉皮笑臉地說：“別打, 別打, 我還要幫你收拾東西?！?/br>
    另一邊路燈下梁家一家人頂著秋風往家走，三人沒再說梁成，梁母想到白天的事還是不解：“我還是沒法相信周大偉會那么糊涂，要是孩子家人較真下去, 他得吃官司吧？”

    梁母會這么說是因為那個跟在女兒身后嘰嘰喳喳像只百靈鳥的小女孩竟然就是鄰居口中那個被周大偉拐回家的“小啞巴”。

    將時間線拉回到白天——

    李明珠吃飽肚子喝足水小話癆的本性也徹底暴露出來，拽著梁夢的衣擺走哪兒跟哪兒，好奇地觀察著來用飯的人群, 有大人逗她, 她羞澀地躲在梁夢后面。

    梁夢好笑地看著她, 到底是個小孩子, 處在安全的環境中就表現出該有的活潑和天真，笑起來甜甜的, 如果真被壞人拐走, 她不敢往下想, 說道：“記得你家在哪里嗎？我們送你回去?！?/br>
    李明珠在外面已經一天多了, 家人應該急冒火了，要不是這個時代通訊不發達孩子失蹤的消息早已經傳遍全國了。

    李明珠搖頭, 小聲說：“沒有家?！?/br>
    梁夢立即懂了，這一家人應該在介城最新的華陽賓館落腳，牽著孩子去和忙碌的父母打了聲招呼，剛要走，被身后急切地叫聲喊?。骸皦魤?，你等等?！?/br>
    梁夢回頭看到來人笑著問：“嬸子有事兒嗎？”

    那人看了眼梁母指著李明珠結結巴巴地說：“就是這個小孩，我和你說的就是她?！?/br>
    李明珠頓時緊張起來，一張小臉嚇得雪白，緊緊地抱著梁夢，可憐兮兮地懇求：“jiejie不要賣掉我?！?/br>
    “你這小孩原來會說話??？”

    梁夢摸了摸孩子的頭，同情地說：“抓你的人就是這么嚇你的嗎？”

    李明珠點頭：“昨天我一直哭，那個兇伯伯說再哭就把我賣掉?！?/br>
    鄰居大嬸不可置信地捂緊嘴：“他周大偉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真做了這種事？”

    梁母也驚訝，還是抬手示意女兒去辦正事，等人走遠了才說：“孩子父母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們等結果出來再說?！?/br>
    張倩倩把孩子放在大梁上，叮囑她抓穩了，自己蹬車子動起來，等穩當了梁夢跑兩步側坐上來，車子一搖晃，李明珠驚叫中又帶著興奮的笑，快樂的聲音帶動了兩個正青春的女孩子，沿路留下一串笑聲。

    梁夢之前沒把這孩子和周婷扯上聯系，鄰居嬸子的一番話讓她開始回想小說中這個時間段發生的事，這才發現自己忽略掉了關鍵的時間信息。周大偉并不是一下子成為廠長的，這個位置空了一陣才把他定為最終人選，時間就是這幾天。李明珠小朋友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