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郭發默默抽著煙,那過去的碎片一點一點重現,十余年的文字,走進去,像一個浩大的宇宙,寫盡了許多人的一生,他癡迷地讀著,對于文字,他從未有過這樣的專注,直至天昏地暗,他仍然沒有因為漫長而犯瞌睡。 “小說是某些人的第二人生,對我來說,我的日子太無趣了,所以小說就是我第一人生?!?/br> 1995年,他看到她的寂寞,他笑了。心里又為她做著注解。要是早點遇到我就好了,我就是你的第一人生。 “我分不清愛和恨,就像小時候分不清醋和醬油?!?/br> 1999年,他看到她的糾結。用嘴嘗嘗,笨蛋。想到這里,他開始懷念和她的每一個吻。 “原來他會在我熟睡的時候,伸進我的褲腿,我青春期迷亂的春夢,都是因他而起?!?/br> 2000年,他看到她的傷疤。別難過了,他已經被亂刀砍死,有我在,世界上不會再有欺負你的人。 “我在孝敬著曾經置我于死地的父親,可他也曾經在最初給了我生命?!?/br> 2001年,他看到她的痛苦,他對此感同身受,這樣為父母做著蒼白辯解的人,不止她一個。玉露,他們生我們的時候,可沒問我們愿不愿意來,那根本不是他們折磨和拋棄孩子的借口。 他漸漸知曉了一切,和她的孽緣開始于那個紅頂教堂,昏暗日光下匆匆一瞥,而后,街頭再次碰面,已是結下深仇,再接著,便是十年后的重逢。 他掩卷長嘆,好像讀完一本荒誕不經的小說,而眨眨眼,才發現是真的是自己和她的人生。 第64章 地久天長(三) 西隆旅社的301號包間里,藍調時刻剛剛降臨,天空呈現出一種墨水般的藍色,屋子里被一片幽暗的夜幕籠罩,滿地是郭發和齊玉露散亂的衣服,雪青色的毛衣里子朝外,還噼里啪啦響著靜電;淺米色的胸罩像兩只淺口小碗,顫悠悠地掛在一旁。 事后的床單濕漉漉的,成了一片粘膩的暖洋,郭發不停地吻她的后背,撫摸她的膝踝,他沉默著、呼吸急促,忽然想要說什么,但是又因為太嫌羞恥而打消。 齊玉露懨懨地癱著,汗水充盈每一個毛孔,她覺得身體好重,難以動彈,只好空洞地睜著眼,肢體不做任何回應:“真好,要是現在死了也值了?!?/br> 這是她對美好性事的最高評價,頂點之愉到來的瞬間,想到生與死。 “你能跟我永遠在一起嗎?”郭發突兀地問道,他和她骨rou相貼,卻只能望著她的背影,“每天晚上都能這樣抱著?!?/br> “愛情根本不是想得那么簡單,喜歡就能在一起?在一起就喜歡嗎?喜歡就能說出來,說出來就能被理解嗎?人的心里布滿了彎彎繞繞的管道,什么感情都堆積銹在里面?!?/br> 齊玉露的聲音總是低而清晰,一旦開口,世界變得靜起來,郭發便不自覺全神貫注地聽著,掰過她的臉,一雙綴汗的霧眼盯著她鼓鼓的唇,她的語調總是那么平緩,就像陰濕天氣里的細雨,滴答滴答氤氳在他的皮膚上,他總是在一些奇怪的節點對她生出沖動的情欲,可他很能忍,每次都能按捺住。 郭發不說話,草酸、磷酸之屬倒可以把那些老銹溶去,雖然會痛,可他能覺察到自己內心里的化學變化,都是齊玉露帶給自己的,她是他的酸,心里的管道被她沖刷洗滌,夏日的汽水兒那樣爽快地穿過燥熱的喉嚨,他撐在她身上,吻她的嘴唇,分明有荔枝的甜,不是幻覺。 “答應我一件事,齊玉露,你和我永遠都不分開,要死一起死,咱倆不是在白樺樹上都寫好了嗎?” 齊玉露流淚了,她知道他已經愛上自己,她顫抖,想要拔腿逃跑,可是殘疾的肢體不支持她做出這種行為。 “郭發?” “咋了?” “再說一遍,那幾個字?!?/br> “嫁給我吧?!?/br> 齊玉露的身體驟然冷卻下來:“不是這個?!?/br> “你不老是說愛我嗎?我也愛你了?!彼f得含糊,好像那是什么高深的字眼。 “什么時候的事?” 郭發好像感覺到她的冷,把被子都蓋在她身上:“我哪知道,說不清,可能你在給我講藍調時刻的那時候吧?!?/br> “我以前想死來著,你聽說過吧,我當時在監獄里自殺了好幾次,第十年,最后一次,用的是鋼筆尖,”郭發摸摸頸上的傷疤,話多了起來,“我媽死的時候,我又想死了,但是你那天來找我,從早到晚一直陪我,我看你的臉,我就想,為啥不能好好活著呢?我是個有污點的人,你是個殘疾的人,可我們都看得起對方,以前那些事都過去了?!?/br> 齊玉露嫣然一笑:“還有么?” “我想聽你說那些詩啊,文學,我想天天和你跳舞,你不嫌我,我更沒嫌過你?!?/br> “我都是騙你的?!?/br> 郭發的心忽然很疼,他疑惑地把她身體扳過來:“咋了?你是不是變心了?你是不是喜歡崔海潮了?他當上大老板了,你就不要我了?” 她笑著睡去,沒有給他回答。 郭發在空蕩的床鋪中醒來,房間里寂靜異常,鳥鳴、陽光都擁進來,可偏偏,身邊的人已經走了。 枕頭底下,是齊玉露一封信:“郭發,謝謝你,我們該說再見了,好好地生活下去,我知道你能行,一直都知道?!?/br> 郭發映著陽光看那張紙,那些秀麗的筆體連綴在一起,越看越熟悉,他使勁薅了薅自己的頭發:“我cao?!?/br> lt;a href= title=救贖文target=_blankgt;救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