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已經很久沒來看我了?!迸藭晕渫南吕?,空寂的舊教堂,全然的黑暗中,只有耳邊的折疊手機發出微光。 齊玉露感到深深的愧疚,她拿出曾經假扮盲人的手杖,踏雪出去,月夜凄冷,過了十二點,就是她的生日了。 雪夜風寒大,命運一樣覆蓋在田野上,過往和未來在此交匯,太平小鎮響起的這兩通電話,一個通向生,一個通向死。 第42章 北國列車(三) 紅頂教堂里,爐火正旺——潘曉武一向擅長荒野求生,冬季御寒,是他最不值一提的本領。 齊玉露笑著,四下里暖烘烘的:“你小子騙人,明明被你弄得這么暖和,在哪兒偷的煤???” “我要帶你到處去飛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觀賞,沒有煩惱沒有那悲傷,自由自在身心多開朗,忘掉痛苦忘掉那悲傷,我們一起啟程去流浪……” 清澈的少年嗓音悠悠唱起《張三的歌》,腳下,有一排細小的光亮,像是燭火,齊玉露蹲下身子去看,竟然是海蠣子殼,內里的凹陷盛滿煤油,靜靜燃燒,玲瓏的小殼子如散落的珠,形成一道通向樓上的閃亮通道,在黑暗中,她笑得合不攏嘴,一路追過去。 追到最后一粒牡蠣殼,齊玉露抬起頭,那面彩色花窗上,碎玻璃被重新拼湊,紅色的線條勾勒出自己的臉,她站在那里,久久說不出話來,霜雪在臉的背面,火焰般的光明在前面,很好,一副很好的遺像。 “姐,生日快樂?!迸藭晕湓跇巧?,抬頭迎上她的目光,粲然一笑。 “小武,你的手真巧?!?/br> “垃圾場的風車就是我做的,”潘曉武揮手喚她上來,“你那天看見了是不是挺開心?” 齊玉露眉端一挑,頓覺不妙:“你那天看見我了?” “你和郭發,挺浪漫啊,又親又抱,泰坦尼克號?”潘曉武苦笑道,眼眶子卻酸得難受。 “我不是說過,沒我的話,不要管我的事嗎?” “姐,我能……我能做你的男人嗎?”潘曉武舉起被碎玻璃扎破的殘手,為了這一天,他準備了三個月,他貧窮的禮物,驚心動魄,沾滿了鮮血,那是她的臉,也是他的心。 “小屁孩吃錯藥了吧?”齊玉露從懷里拿出一盒粘豆包,“吃飯了嗎?肚子餓不餓?” “姐,你還是不把我當男人?!迸藭晕涫菹餍揲L的身影,顯露在猩紅的燭光里。 “你怎么了?小武,別嚇唬姐?!饼R玉露察覺出他的異樣,沒有上樓,腳步滯在原地。 “咱倆以前在教堂里,過得日子不是挺好的?”潘曉武居高臨下,手里提著一個粗壯的玻璃酒瓶,里面有雪水一樣剔透的液體,是伏特加,他猛灌上一口,嗓子被燒得喑啞低沉,“沒有你,我還在流浪呢?!?/br> “你現在也在流浪,我沒為你做什么?!饼R玉露雙手抱在胸前,相識的這么多年里,他從未如此讓自己生畏。 “你每個月見我兩次,每次來,這里都是家,”潘曉武拄著欄桿,幽幽地說,“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別把我當你弟,別把我當小孩兒,我也是個成年人了,別以為就你自己長年紀?!?/br> 齊玉露放下手里的飯盒,這周遭本來溫馨的一切,忽然間變得令人難以忍受:“我走了,小武?!?/br> “你愛上你的仇人了?”潘曉武居高臨下,叫住她倉皇的背影。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齊玉露回過頭,高聲地咆哮。 潘曉武緊接著,比她的聲勢更加好大:“你說過,我們的事情不分彼此!” 一重又一重的回音不斷回蕩,撞進齊玉露的耳朵里,她又開始幻聽了,這一次,是爸爸在病床上痛不欲生的呻吟、 潘曉武摸著自己的臉:“你看,我臉上也有疤,我跟郭發不差什么,我還比他年輕?!?/br> 他的話一針見血,不留余地,齊玉露被道破了心事,在崩潰的邊緣徘徊:“小武,你瘋了!” 潘曉武跌跌撞撞地滾下樓,齊玉露走上前,要扶起來,卻被他抱住了雙腿:“我怕我再不說就晚了,你總以為我不明白生和死,我比你想得明白!不就是要死了嗎?我陪你,陪你走最后一程!要是你愿意,我陪你一起死!” 齊玉露如鯁在喉,以為自己在做夢,小孩子總是任性的,她伸手撫了撫他的頭,長期營養不良讓他的頭發變得枯黃毛躁,像是野草:“小武,你太孤單了,跟jiejie回家吧?!?/br> “我從十二那年開始喜歡你,”潘曉武狠狠地掣住她的手,站起身來,把她整個人搶進懷里,“我長大了!長大了!我是個男人,齊玉露,你聽見了嗎?” 少年的身體是熱的,有灰燼的味道;而懷抱是固執的,令人兩肋發疼,齊玉露僵木地被他鎖住,震驚之余,更多的是疼憐。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郭發?”潘曉武再也無法忍受,痛苦地推開她,“你身上都是他的煙味兒!腌入味兒了!” “你別忘了!他殺了你爸!潘崇明!那是他媽的你恩人!沒有郭發,你他媽活得好好的!有人給你治??!你他媽在省城過得是多好的日子!今天你的這副死樣子!全是他造成的!你為啥不殺了他?你等啥?你腦子里在想啥?”潘曉武將愛欲與渴望全都隱沒,只剩一雙盛怒而陰郁的冷眼,目不轉睛盯著她。 當日,那夕陽下血色的匆匆一瞥再次浮現,狠狠地刺痛著齊玉露的神經:“我不會殺人的,我會……讓他自己死?!?/br> lt;a href= title=救贖文target=_blankgt;救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