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還回來干什么?你怎么不死在里面?”余祖芬拂袖而去。 郭發臉朝里,側著身僵臥在沙發上,傷痕火辣辣地發燙發癢,倒好像沒有多痛了——母親老了,打不動了。他從前覺著會致死的“皮鞭之刑”,現在看來,也不過只是皮外擦傷。 只要心已經死透了,rou體再痛,又能怎樣? 他沒有吃晚飯,就這么沉睡過去,隱約中夢見父親,父親穿著海藍色的工人制服,淡淡地坐著,褲腰松弛,手下的皮帶堅韌若鞭。 “爸!別打了!” “閉嘴!賤種!你他媽的不是我兒子!” “你他媽的不是我兒子?。?!” “你不是我兒子!” 這是蕩在郭發生命里永無窮盡的回聲,總在午夜時分響起,將他從溫床中拔出來。 郭發一家的暴力是一個死循環系統,而他處于最底端的位置上——父親打母親、打自己,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母親也打自己。 打他一出生,從他一記事兒,世界就是這個樣子。非要遍體鱗傷、粉身碎骨才好。暴力基因是父母留給他的人間禮物。 像是某種永無窮盡的試煉,非把他折磨死不可。他努力學壞,漸漸五毒俱全,只為了讓自己回家后要遭受的酷刑變得理所應當。 等到大了,長了一些力氣,他才學會對抗和逃跑,然而,永不對母親還手,是他一直以來死死堅持的原則。 郭發睜開眼,紛亂的思維漸漸清明,夜已經很深了。 第4章 危險人物(四) ——“這他媽的是墓地,不是你家!” ——“早晚都是我家?!?/br> 又是一個周末,天氣晴,郭發再約白康宏喝酒,外頭涼棚下的位置已經沒有了,只好坐在室內對飲,出于敘舊的必要,他們要啤酒的是黑松林。 可往事是一塊堅硬銳利的魚刺,無論是郭還是白,都不肯提及,只好淡淡地說說當下。 白康宏問:“跟你相親的那女孩兒叫啥?” “叫啥?我還真忘了,照片我都沒仔細看?!惫l懨懨地回答。 “為啥呀?” 郭發反應了好久,反問:“你和曹微,為什么在一起?” 白康宏赧然:“因為我一直喜歡她啊,她后來也喜歡我了,感覺挺好的?!?/br> 郭發有點恍惚:“你一直喜歡她?” 白康宏有些醉意:“當時我們發現你好像哪個女孩兒都擱心上,當時的扛把子哪個沒有女朋友啊,就你沒有,我們都以為你有什么毛病?!?/br> “……”郭發欲言又止。 “你不會是對女人有看法吧?你害怕女人?” “女人不可怕,男人才可怕,”郭發狠狠灌下一口酒,“你得好好對曹微,別荒唐,別犯渾?!?/br> “你是你,你爸是你爸?!卑卓岛暌呀浢婕t耳赤。 “這都是寫在根兒里的東西,大渣滓生小渣滓,世世代代都不安生,禍害女人,禍害孩子,還是算了,人的本質是什么?畜生?!惫l的自貶從中學時代開始,已經深深刻在骨子里,他已經決意游離在世俗之外,不觸碰女人,不觸碰愛,如果能夠有機會做什么能讓他贖罪,他將義無反顧,就算失去生命,那也無所謂。 “你聽我的,你和你媽斷絕關系吧,我求你了?!卑卓岛曜砹?,壯著膽子出口無狀,又眼含期待地看著他。 郭發舉起熒綠的酒瓶,與他響亮地碰杯:“謝謝你兄弟?!?/br> \\ 泛黃的塑料門簾猛地被掀起,噼里啪啦,像是爆竹,緊接著,一陣冷風颼颼地吹來,郭發脊背發涼。 “白康宏!你不是說你今天加班嗎?”一個高挑的女人走進大堂來——紅色皮衣,喇叭牛仔褲,褐色的波浪卷發隨風飄蕩,屁股后頭還跟著一個半大的女孩兒,鼓著唇,很賣力地嚼著辣條。 卷發女人微擺了擺手,輕叱女孩兒:“別進來,外頭等媽?!?/br> 女孩兒把她的話當耳旁風,一跳一跳地跑到二人的桌前,在父親白康宏身后站住,不忘嗦了嗦油膩地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爸爸喝醉了?!?/br> 郭發的眼神和母女二人相撞,他拿筷子的手陡然僵直:“曹微?!?/br> 曹微的眼底有暗暗的敵意,打眼一瞧爛醉俯倒在桌面上的白康宏,機敏地識破了丈夫的謊言:“你倆這不是第一回 了吧?” 郭發點了點頭:“我幫你送他回家?!?/br> 尷尬的沉默,兩個清醒的大人之間,只有女孩兒吧嗒吧嗒的咀嚼聲,曹微知道,這該由自己打破。 “別怪我,別怪我們,我們以前也就是要想要平靜,”曹微撫了撫女兒的臉,女孩兒盯著郭發,忽閃的眸中不見恐懼,更多的是好奇。她穿得很漂亮,粉色塑料涼鞋,波點襯衫裙,像一個洋娃娃。 郭發看著她笑:“叫什么名兒?” “憶楚。白憶楚?!迸汉艽蠓降卣f,她瞪著這個疤臉的男人,他的五官像是凍僵了那樣木然,只有布滿瘢痕的脖頸有了輕微異動,那個像是棗核一樣大的突出,大概叫喉結,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她看得出神,大人可真是好玩極了。 “我一猜你們就在這兒,以前,”曹微一點一點清理著白康宏大襟前的嘔吐物,談及過去,她頓了一頓,“我記得咱們四個總是在這里喝酒?!?/br> 郭發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以前和現在涇渭分明,他和故人們已經站在善惡兩岸,不能輕易打破,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放心,我不會再和二白……” lt;a href= title=救贖文target=_blankgt;救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