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段長明仍不作聲。 任丘道:“此前他入京許久,可都一直謹小慎微, 不曾有過大張旗鼓。這不是公開要與您作對是什么?” 段長明長嘆一口氣, 微微掀起眼皮:“任學士,我只問你?!?/br> “那私宴名單上有張次輔、于次輔、禮部刑部侍郎。連那日指摘謝泓的齊寺卿都被他邀請了去了, 怎的端的沒有你?” 任丘大驚。 “……恩師怎知?” 他知曉段長明自木樨圍場回來后便稱病,已經月余未曾上朝,而謝泓私宴之事尚未公開宣稱。他自己也是剛得知消息不久。 卻不曾想段元輔卻是了如指掌, 雖稱病避世, 卻比他得知的還要全面。 段長明滿意地看到任丘瞳孔巨震,心道自己的敲打有了用。 又嚴厲道:“你心里應當有數, 此前背著我私下聯絡樞蘭,不過是因為甘州談判的時候利益分配不均, 你可知曉?” “學生,學生知錯!” 任丘冷汗涔涔,已經知道自己先前以為瞞的很好的勾當,并沒有瞞過段長明的眼。他承認自己自從投靠段長明以來,是有些輕慢。 但此刻他卻是徹底明白,眼前這位須發有些白的老人,卻依舊是這內閣里最精明的掌權者。那一句“恩師”也又真心實意起來。 段長明等任丘又惶恐地表了一番忠心,方才悠悠道。 “你要知道,單憑你們并斗不得謝泓?!?/br> “那日圍場,明明已經幾乎接近定論,誰承想那葉女官平白有了證物,硬是翻盤?!?/br> 此話一出,兩人俱是一滯,卻都不約而同的想起那日的場景。 那日殿內,葉采苓當著眾人之面娓娓道來。將被追趕后機緣巧合取得那籃子的事情,講得引人入勝。 “你最后是如何知曉,是樞蘭的探子?”皇帝最后發問。 葉采苓行到眾人之前,手指輕輕放在籃子之上。篤定地開口: “回稟陛下,此籃中,便是今日最有利的證據?!?/br> “白芨近溫,黃柏性寒涼。而獸苑慣用的麻藥里,便有這兩味藥。只是換藥之人并不識得此藥,故這籃子的夾層里有一副藥方,以筆畫出了這兩味藥的樣子,還用樞蘭語寫下了藥名。證據確鑿,故那宮女以死相托此物給臣女?!?/br> 眾人之中她不怯不懼,就如同并未面對滿朝重臣似的。 “而這筆跡,墨痕微帶褐紅,是太醫院慣常用的墨。這也恰好能解釋,為何地上曾有文臣補服的殘片。內應想必在隨行太醫之中,皇上圣明,可遣人查驗字跡?!?/br> 她陳述之后退下,大理寺還想說什么,卻被刑部的人截下。 刑部遣人驗過,報給皇上,道葉女官的判斷無甚差錯。 皇上聽明白,終于點頭道:“此事我已聽明。葉女官行事謹慎,以身涉險取關鍵之證,賞?!?/br> 爐內青煙燃燒得濃了些。 任丘回神,只不甘道:“只是謝泓此子心思深沉,又有幾分機緣在,一時無法應對。他身邊那幾個人亦是棘手?!?/br> 段長明望著他,眼里意味深長,卻不作聲。 任丘眼神一點點亮起來,道:“恩師的意思是——若動不了謝泓,為何不能先動他身邊那些人?” 段長明點頭。 任丘已經開始籌劃。 “前些日子長公主已經盯上甘州的販衣之事。秋日軍需早就被送去,那里的兵士卻都是一應喊著天寒地凍。長公主懷疑此事有問題?!?/br> “學生已經聽說,她秘密遣了幾個女官,商議此事?!?/br> 段長明意味深長:“這不就是機緣么?漠北入秋之后,實在是苦寒啊?!?/br> “聽說許多兵士亦是在凍雪里苦苦捱著,直到凍死。若朝中真有人暗訪,但求能平安渡之?!?/br> 任丘眼睛亮了:“學生多謝恩師提點!” 離了段長明養病的院落,他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自己的書房,提筆便在紙上寫起什么。 那紙像是特制的,薄能透光,卻柔韌無比。寫完后他將紙熟門熟路地卷成一筒,塞入了竹筒后綁到了鳥禽的腿上。 “去罷?!?/br> 任丘的臉在燭火下忽明忽暗,聲音有幾分陰寒。 * 管弦悠揚,絲竹之音清雅而綿長。 謝泓在自己府內設宴,卻是頭一遭。此前他一直韜光養晦,只做好平日里的公務,卻從不曾如此大張旗鼓的社交。 謝府外已經點起了許多盞絳紗勾連云紋座燈,座燈的六角皆飾以琉璃,雅致明亮。 謝泓并未著朝服,貼身著了一件月白苧羅長衫,身骨修長挺拔。正站在門口,向下馬之人微微一拱手,袍袖微揚。 “時小將軍,今日來了。且里邊行?!?/br> 時青卓笑道:“謝兄切勿客氣,今日能受邀,也是我時家之樂。說起來小妹今年能被謝兄邀請,很是歡欣啊?!?/br> 謝泓道:“因我知曉時姑娘與小葉是交情好的,此時自然要邀請她?!?/br> 時青卓哈哈稱是。 卻是邊向里走邊撓頭,因得剛剛那一瞬間,好像感受到一種競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