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做事，便是染墨所求?！?/br>
    謝泓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你這么說，但我卻不信?！?/br>
    “永遠不要為自己設限?！彼f：“你若框定邊界，你便會在那框中循規蹈矩?！?/br>
    “但此刻無人為你框定那界限?！?/br>
    “若你真的盡力去做，也會驚嘆于自己的能力?！?/br>
    葉采苓望著謝泓的眼睛，忽地心口一熱。

    “我便試試?！?/br>
    *

    明月已至中天，夏末的草蟲傳來嗡鳴。

    又一日，葉采苓從書閣離開，微微打了個哈欠，輕手輕腳地走出書閣正門，回首把門鎖上。

    月茜正在廂房里就著油燈，低頭打著絡子。

    此刻見到葉采苓，把絡子一扔直接撲上來，親熱地埋怨道：“說好今天要來玩的，怎么現在才來？”

    葉采苓無奈地往后靠靠，口道：“哎，須得小心，莫要亂撲?！?/br>
    “有些事情耽擱才來遲啦。給你帶了甜酪子，喏，加了蜜瓜的?！?/br>
    月茜嬉笑著接過，此刻卻是不再計較，望著葉采苓認真道：“染墨，我看大公子身邊做事亦很辛苦吧？”

    “為何？”她道。

    月茜仔細端詳葉采苓的眉眼。眼前人依舊是纖瘦好看的，但與她記憶中溫溫柔柔的染墨一比，此刻她臉頰更削瘦，望著有疲憊之色。

    但她眼神卻比先前更沉穩，眉目流轉間竟有了幾分明亮清冽的從容之態。

    月茜微微一頓，道：“大概是你又瘦了不少。但不知怎的——我看著你此刻，卻和大公子有幾分相似?！?/br>
    葉采苓搖頭道：“怕是天天在小筑當差，見公子的時日太多了?！?/br>
    她轉過頭問月茜：“倒是你，說是三公子有意納你為妾？”

    月茜一怔：“怎的連你也知曉了？”

    她雙頰緋紅：“我還特意……特意囑咐過他不要說的?！彪p手下意識地擰起袖口來。

    葉采苓道：“也不是我專門去打問。只是三公子那日去大公子書房，見到我卻說，他記得我之前是與你一道的?！?/br>
    “他便與大公子談了幾句?！?/br>
    言道這里，葉采苓卻想起那日的光景。謝泓淡淡地負手立在那里，只道。

    “未娶正室而納妾，你若真要問我，我覺不妥?！?/br>
    “淇哥兒，等你有心儀之人，想娶她為妻之時呢？”

    他的言外之意，謝三公子謝淇顯然聽明白了，卻只是玩笑般聳聳肩，渾不在意：“長兄你還是守舊。良妻美妾——這才是人生大幸啊?！?/br>
    “左右只是納個妾罷了，”謝三公子笑道，卻是有些輕佻地拿下巴示意葉采苓的方向：“我看長兄你的婢女亦是貌美，能勝過月茜哪?！?/br>
    葉采苓心下巨震。

    但謝泓卻微微皺起眉頭。

    有種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的不滿，還有幾分說不上來的不愉快。

    他對外示人的形象一向進退有度，端方若朗月青松。此刻情緒的外露已是有幾分明顯。

    謝泓周身冷然的氣場讓親弟弟謝三一愣神。

    “長兄長兄，我開玩笑的?！彼贿呁撕?，一邊不忘捧謝泓一手，力圖讓對方忘記自己剛才的逾越：“誰不知道你有一名得力婢女，貌美聰慧勝過京中女官，如此才華定是要跟你進京的，是否？”

    竟然這么多人都知道了么？

    謝泓眸光更冷?？焖偎妥咧x三，卻見葉采苓有幾分失魂落魄。

    他便準了葉采苓休假。

    誰承想她依舊修讀典籍到半夜，此時終于得閑見月茜。

    但望著月茜充滿憧憬的眼，她卻硬是將自己在水榭的所見所聞咽進肚子里。

    不能說，說了又有什么意義呢？月茜她一心思慕三公子，但書閣婢女自是無法肖想做他堂堂正正的妻。做妾已經很不錯了，不是么？

    月茜見葉采苓神色復雜，猜到了什么，卻也不追問。只一臉輕松地道：“是不是過幾日就要進京啦？我聽說大公子本該浴佛節一過便要走，已是多拖了月余呢?！?/br>
    葉采苓想起來，卻是正色道：“是了，我此番尋你，也是知道你與我關系最親近，想聽聽你的想法?！?/br>
    她認真道：“若我進京，大抵要去選女官。我沒指望著能一次選上，想來會一面當著大公子書房的婢女，一面準備遴選?！?/br>
    “若能選上，應當會入朝堂。但從此便無法回云州，亦無法出宮自在快活?！?/br>
    “并且，”她有幾分猶豫之色：“女官制度是容太后一力推行，至今不過三年有余。此時仍無法看出選上女官后會有何等成長?！?/br>
    “你說，會不會到時什么都沒得到，全是一場鏡花水月？”

    月茜抱著膝蓋望著她，此刻眼睛里卻滿是堅定神色：“不會的。你要去?！?/br>
    “聽說京城有很高的燈樓?！彼鋈坏溃骸坝斜戎x府浴佛節還要盛大的各種節日?！?/br>
    月茜彎起唇角，“我記得有人與我提過，京城的貴女們還會結伴出去賞花玩樂，能打馬球，能挽弓練武。多得意的日子?！?/br>
    葉采苓望著她，低聲道：“但我不一定能成為她們啊。就算是成為女官，也不一定能有這些日程?！?/br>
    月茜道：“但你已經有機會了。染墨，你可以去選擇，不是么？”

    她忽地輕笑出聲：“我戀慕謝淇，我便做他的妾。但我焉能不知，妾只是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