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溫道盈選這支筆,其實已經隱隱顯現出她的書法實力。 謝母含著滿意的微笑,看著溫道盈落筆。 揮灑肆意若流云,確實是大氣之作。只是溫道盈寫得興起,寫到最后一鉤之時,衣袖猛然一帶。 卻是將幾案上磨好的墨都潑了一地。 ——瓷罐碎片飛濺。硯臺落地,一個角被磕碎,那是謝母近日新得的端硯。 眾人驚叫之后卻都紛紛安靜下來,默契地抬眼望向人群中最靠前的謝老夫人。 蒔花會上一切皆是精心設計過的,此番行事突然,掃的是老夫人的興。若是真要罰,也要看老夫人如何定奪。 謝母見慣風浪,寬厚道:“無妨。便是尋常事,容各人換身衣服便可?!?/br> 溫道盈臉色是極不好看,甚至比衣服被濺上墨點的謝母臉色還要更差。她此番是想表現自己的,但這事一出,眾人也只會記得她寫字時弄灑了墨。 不會再有人關心她此番的得意作品了。 須得想法子。 正在焦灼的一瞬間,她的余光瞥見地上一塊奇怪的物件。 灰褐色,說方不方,顯得極不規整。 電光火石之間她忽地想到什么,轉眼驚恐地指著地上的這物件,尖聲問道:“這是何物?” “溫jiejie緣何如此?”謝蓉順著她眼光望道:“不過是一塊樹皮而已,jiejie這是魘著了?” 謝蓉復又抬手小小地打了個哈欠,顯然覺得溫道盈反應過度了。 溫道盈:“不是的,當時在水罐中見到此物,以為是水邊蟲蛇?!?/br> 謝蓉道:“畢竟云州臨水,有些蟲豸也是正常。況且這只是樹皮而已?!?/br> 溫道盈卻正色道:“便是樹皮,也還是要仔細尋下來源的。畢竟木通靈,又被人擱到水罐里,我想著大有古怪?!?/br> “明日便是四月初八,要是浴佛節前出什么岔子便不好了?!?/br> 溫道盈反復提及此事,正是要轉移話題。 他們就算去查此事也須得時間,那么眾人就只會商議這奇怪樹皮。 自己此番出丑便可以揭過了。 大房夫人忽地笑道:“你亦是云州出身。我倒是想知道京中是怎樣的水晶琉璃樣了,連塊樹皮都容不下?!?/br> “況且浴佛節便是要用香葉水的,亦要用到木頭煮水。怎的在京城,木與水一結合便是不祥之兆么?” 這話實則已經是在隱晦地提點她。甚至還貼心地給她了一個臺階,用京城云州風俗不同,示意溫道盈圓過去。 因得老夫人此刻神色不佳,想必是溫道盈提到木通靈的不詳之兆,影響了謝母心神。 溫道盈卻全然不理睬。 她轉頭便望見在一旁安靜侍立的葉采苓,劈頭便問:“怎放任樹皮落到水罐里了?端的是在府里當值,做事便是一點不當心。府內怎的有這樣的丫鬟?!?/br> 大房夫人的臉色便也冷下來。 溫家女兒她是不熟悉的,只倒是老夫人喜歡,又有京中才女的名號,故自己主辦的蒔花會也請此女過來。 但此人先是打翻墨汁,又一味地作弄那些小心思。大房夫人也是從少女時期過來的,此刻焉得看不穿。 并且還使喚自己府上的婢女,大房夫人皺起眉頭。 溫道盈訓斥之后,便以為這個婢女會像她自己的婢女一樣立即跪下,誰知道對方揚起臉望她。 一雙眸子黑白分明。纖薄脊背挺得筆直。 卻正是那日書庫頂撞她的婢女。 溫道盈想到那日謝泓對這個少女的隱隱回護之勢,心里更是不快。 “溫姑娘有所不知?!?/br> 葉采苓此前一直低眉順目立在一旁,此刻見話落在自己頭上,也只溫聲道:“有本典籍曾講過,臘梅樹皮浸水磨墨,有光彩?!?/br> “婢子看著今日場景,正適合用臘梅水解墨,亦能沾染些花香,正宜浴佛?!?/br> 她講話不卑不亢。 “我怎么不知情?”溫道盈沒想到對方又頂嘴,再加上又是前日見過的婢女,臉上一股子怨氣已經要掩蓋不住,正欲開口,謝蓉卻粲然一笑道: “我還當今日墨好,原是用了解墨的好方子啊。下次我也叫我院里的婢女過來學學?!?/br> 謝母點頭道:“這倒是個有心的?!?/br> 她轉頭喚寶紗:“記得今日去取些銀錁子賞這婢子?!?/br> 本以為事情已揭過。 溫道盈心知已經輸了一城,此時忽然又道:“這個婢女我曾見過的,之前大公子曾賞她溪明閣的花鳥墨,真真是好墨呢?!?/br> “哦?”謝母來了興趣。 泓哥兒是她最愛重的長孫,又一路應試下來,殿試上被圣人點中探花。只是于感情方面似是完全沒有開竅,對幾個婢女都冷冰冰的。 現下竟然會主動賞人好墨。 “是啊,我瞧著這婢女也是伶俐漂亮,怪不得大公子喜歡?!?/br> 溫道盈語氣里的意味聽著不是很對勁。 大房夫人對這些并不關心,她此刻見這個溫家女兒只覺得不喜,便道:“府內會制墨的丫鬟不多,這丫鬟既是會制墨的,便應該留用?!?/br> “罷了,便來賞這花吧?!?/br> 想到什么,大房夫人臉上又帶了些笑意:“還有重頭戲在這兒呢,泓哥兒交游廣,說是友人特意從洛陽運來的牡丹。云州獨一份的?!?/br> 她抬手示意,大房夫人身邊的丫鬟便抬上兩盆花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