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皇帝瞇起眼,斜睨著她哼笑一聲道: “你是能勸服清河前去和親?” 宴海不置可否,只是笑笑道: “父皇想要的,我可以為父皇達成。但我有一個條件……”她拋出了巨大的籌碼,等著眼前心思縝密的帝王接下: “回鶻一事成了之后,我會勸舅爺放棄七成兵力歸還父皇,還請父皇從此放過我母族。之后,我自請去封地魏博,永不回長安,與父皇死生不見?!?/br> “如此交易,父皇可還滿意?” 滿堂的疾風撲面而來,太極殿的燈火倏地一晃,閃過帝王泛著青灰的鬢角,勾出一絲銀邊來。 皇帝面無表情,靜靜看著眼前陌生無比的長女,始終未有言語。 直到她跪伏下去,大拜叩首,磕了三個響頭,大聲謝恩離去后,皇帝才從驚愕和沉湎中回過神來。 大殿空蕩,寂寥無邊。 他坐擁天下,孤家寡人。 *** 一月后。 這一日,大唐清河公主從涼州城出嫁回鶻。 天色將熹之時,城門大開,送嫁的轎輦馱馬被赤紅浸沒,連綿一片,浩浩蕩蕩如游龍蜿蜒成一列。 司徒陵仔仔細細巡視了一圈出嫁的馬隊,安排妥當后轉眼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不由走了過去,好奇地問道: “長風,你不是一向穿白袍的么。今日怎么穿了一身紅?” “要你管?!鄙倌暌灰u顯眼的赤袍,袍邊鑲有繁復的玄紋,頓顯整個人英氣而凜冽。他正斜倚在新娘的轎輦前,漫不經心地擦拭著配劍。 一雙素手撩開了轎輦石榴色的簾幔。 司徒陵看到身著喜服,宛若明霞的少女時,忽然明白了過來。他看著同樣著紅的一雙人,心下生笑,顧自搖了搖頭。 還沒看幾眼,就被少年當頭喝了一句: “看什么看?不準看?!?/br> “陵哥,我阿姐呢?”少女從簾幔后探出來頭來,容妝是難得的明艷,眉目卻清冷如霜,聲音細細的。 “還在排兵?!彼就搅曛噶酥高h處的城墻角,聽到一旁的少年嘟囔了一聲: “為何我讓你出來,給我看一眼你不肯。司徒陵一來,你倒是出來了?!?/br> 少女沒有答他,徑自跳下了轎輦,少年見狀伸出了手,來不及扶,被她視若無睹地掠過。 司徒陵見她走遠去找她阿姐了,走過去拍了拍少年的肩,笑道: “怎么,清河還在生你氣呢?” 少年抿著薄唇,勾起手指撓了撓鼻尖,道: “那夜出城追她的時候……”少年不由深呼一口氣,想起了一月前長安城外那場靜謐又撩人的月色。 當時,是他不知輕重了些。 那夜,少女一襲白衣如霧氣縹緲,他策馬狂奔在她身后幾丈外高喊道: “清河,你給我回來?!?/br> 可眼前的她置若罔聞,像是橫了心不讓他捉住,舉手揮舞的馬鞭一道又一道。他急了,從馬側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瞄準了那匹烈馬的前方一丈處。 “嗖——” 飛矢疾如閃電,恰好落在馬蹄前,分毫不差。她的馬受驚嘶鳴,前蹄高高揚起。他飛馳上去,與之并駕齊驅,一雙勁臂橫掠過去,一把將馬上的她攬腰抱過來,扶坐在身前。 “跑什么?”他雙臂將她圈起來,面上帶著得手后張揚的笑容,道,“你的騎術,是我手把手教的,能有我快?” 他還沒笑多久,只覺身前的少女一言不發,他俯首凝望著月光下那張皎白的側臉,細看有大滴大滴的淚花落下。 握著韁繩的手一松,身下的馬匹慢了下來。 這是他此生頭一回見她落淚。 她幼時被一群皇子推入水池時,他和司徒陵把她撈起來的時候,哪怕渾身濕漉,狼狽不堪,差點沒了半條命,也不過死咬著唇,硬是一滴淚沒掉。 而他此生,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慌亂過。 “我,我弄疼你了?”他想著是否是攔腰的那一下力道太大,開始手足無措地檢查起她的腰側來。 她只是撥開了他亂動的手,緩緩拭去面上的清淚,眉間顫動,聲音冰冷: “拒婚抗旨是死罪。我不想連累河西蕭氏。你放手?!?/br> 他看著她打定主意要走的樣子,咬了咬牙,厲聲道: “你不必逃走。有我在,我必不會讓你去和親的?!?/br> “憑什么?”她神情淡漠,在月色下猶如覆了一層冰霜。 他一愣。 他憑什么?他有什么資格讓她留下? 這并不是最適宜的時刻,與他曾在腦中百轉千回,一遍遍預演的場景截然不同。但他沒有時間了。 “就憑……”少年在馬上揚起頭,一腔孤勇和熱血化為一句嘹亮的吶喊,在曠夜中回蕩不止: “我心悅你?!?/br> 他直視著那雙黯淡的眸子漸漸生亮,又重復了一遍: “我心悅你,李清河?!?/br> 第109章 靈鳳杳杳篇終章 涼州城的城墻角下, 間歇不斷的風沙之間,相對立著兩個正在對話的女子。 一個身著胭脂色開襟胡袍騎裝,手執馬鞭,英姿昳麗, 蓊若春華, 難掩其容色矜貴, 舉止端肅;另一個,作新娘裝束,身著赤色鳳鸞鑲繡喜服,肩頭微垂,雙手平持在腹,廣袖如云,被微風拂起。一頭烏發梳成髻環, 其下玉面皎白, 紅妝點映,襯得新娘明艷又清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