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父帥身死,河西覆滅,如何不恨,怎么能忘?”男人雜亂的鬢發散落在側,將他的側臉擋住,看不清他的表情。靜默許久,他垂下頭,突然低低道了一句: “她不該瞞著我?!?/br> “你我都是世家子弟,心底都深知,君威千重,翻云覆雨,伴君如伴虎。她是圣上之女,公主之身,何嘗不是身不由己?你可曾想過,她的兩難,她的痛苦。她対你的心意,你要等她走了才領悟嗎?” 司徒陵偏過頭,直視著身旁的男子,他面色冷靜,毫無波瀾,唯獨眼里的血絲,泄露了他的心緒。 “走?”許久,男人問出了一個字。 司徒陵將已空了的酒壇扔在一旁,向后仰去,輕嘆道: “清河,可能要離開涼州了?!?/br> 身旁的人往口中送酒的手滯了片刻,俄而又繼續喝起來,淡淡道了一句: “去哪?” “河漠部的帛羅郡主說要帶她回草原。我看她樣子,極有可能會答應?!彼就搅晖艘谎勖惋嫴恢沟哪腥?,道,“以她的性子,她一旦走了,或許不會回來了,從此在草原嫁人生子,直到死在那里。到時,你再去追,茫茫草原,怎么找的到?!?/br> 司徒陵不甘心地又問了一句: “你真能放手么?” 耳邊只有城墻上呼嘯而過的風聲。他沒有回答,司徒陵只瞥見了他身側漸次攥緊的拳頭,用力到指骨泛起了青白。 司徒陵從他身上收回目光,遙望涼州城外廣闊的原野,幽幽道: “哎,我知道你只是跨不過心里那道坎??晌乙灿羞^心愛之人,你知道時至今日我怎么想的么?我只恨當年她出關和親,沒有追上她,從此追悔莫及?!彼就搅赅嵵氐鼗剡^身,定定望著他,一字一字道: “相知相許,卻不能相守。長風,我怕你和我一樣,抱憾終生啊?!?/br> 俄而,司徒陵見久久未有回話,想起自己的往事,便也撈起酒壇開始狂飲。 眼底有火焰竄起,司徒陵起初以為只是酒喝多了醉了,再抬眸定睛一望,果真遠處起了大火,瞬間有些慌亂: “城里怎么著火了?”司徒陵睜大眼睛,指著火光攀升的地方,驚呼道,“看方向,好像是清河的府邸?!?/br> 長風手中的酒壇驟然跌落,沿著樓頂的長檐滾下去,碎裂在地。他猛然起身,望見了身后那片火海。他突然覺得有幾分站不穩,脊背陡然生寒,朝司徒陵怒喝道: “這酒哪里來的?” “河漠部送我的西域美酒,怎么了?”司徒陵也感到身體驟然有些乏力,心嘆不妙。 “這酒,有問題……”長風話音未落,已拔出長劍,跳下了樓檐,朝那處連綿的火光奔去。 司徒陵搖了搖頭,心下暗自腹誹:嘴上半句話沒有,身體倒是很老實。 可清河的府邸,好好的怎么就起了大火了?他心中有幾分慌亂,大跨步緊緊跟上了白袍的男人。 *** 沖天的火光將黑沉沉的夜空照得發亮。 長風沒來及牽馬,徑直徒步狂奔到了她的府邸。 他已有數日未曾踏入這扇大門。 每每想起,只有蝕骨剜心之痛。這幾日,只能喝了酒喝到分不清南北,身體和意念一起麻木,才能夠入睡。 可入了睡,夢里只有她。 一襲白衣的她,身著喜服的她。 語笑嫣然的她,淚流滿面的她。 幽洞纏綿的她,地牢決絕的她。 一道道朦朧的光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將心中滔天的恨意漸漸掩埋。 他既酸楚又不甘,只能狠了狠心,讓恨意浮涌上來,將她的身影淹沒下去。 此時,往日清幽的府中仿佛空無一人,濃煙從花廳后面滾滾飄來。 大火是從她的廂房處燒出來的。 他心下一驚,拖著沉重的步子,朝庭院奔走而去。 眼前突然出現一排排甲兵,擋住了他的去路。 兵戟之聲“切切嘈嘈”,密密麻麻的兵環繞在他身前身后,狼顧虎伺,將他團團包圍起來。 他中了埋伏了。 長風冰冷的眸光掃過去。 身前,是隴右軍副將陳佟還有幾個眼熟的披甲將士。身后,是河漠部身披獸皮手拿彎刀的精壯勇士。 大約有近五十人。 他心下冷笑,原來找他是尋仇來了。 可他此時只想進廂房一看,她是否還在里面,有沒有被火燒到。 長風望著只隔數步的她的廂房,熊熊烈火已將瓔珞珠簾燒毀,濃煙紛涌而出。他握緊了手中的劍柄,心急如焚。 “他就是玄王叱炎。當年他戴著面具攻打涼州,殺了我們隴右軍多少兄弟!現在回來還把我們少帥關入地牢多番侮辱。弟兄們別怕,今日有河漠部的兄弟助我們一臂之力,殺了他,殺了他為兄弟報仇!”為首之人陳佟面露狠勁,拔出腰間的刀,在他一聲令下,隴右兵亦紛紛拔刀相向,一時間喊殺四起,士氣轟動。 身后的草原勇士中,也走出一個挺著肚子的紫衣女子,朝他冷然一笑道: “玄王殿下,好久不見。如今搖身一變,換了身份了,當日河漠的屠部之仇,你可還記得?”她嗤笑一聲,瞬間收了笑容,厲聲道,“我帛羅,與你父仇不共戴天!今日,必要取你首級,祭慰我阿耶在天之靈!” 刀光劍影,幾十道利刃向他劈頭蓋臉襲來。他與廂房之間隔了太多人,他揮劍朝前沖去??伤攘藫搅怂幍木?,一雙勁臂漸漸失去力道,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