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叱炎感到,那雙扣在他腰際的手松了開去。只須臾間,一雙柔軟的纖臂環繞在他堅硬的革帶上,摟得牢牢的,不肯撒手。 他心頭一顫,任由她一身柔軟抱在腰際。 低頭卻見她在自己懷中哭得不能自己,止不住的淚水大片大片浸濕了他的衣襟,胸口溫熱。 她低喃道: “好疼,好疼。怎么會那么疼?!?/br> 辰霜泣不成聲。 她只中了一刀便痛成這般。那個少年,當年被砍得渾身是傷,身中數箭墜落懸崖之時,他得有多痛? 她不敢再想,不敢再體會,重重撲在身前的男人懷間,像垂將溺死之人抓住一根浮木,隨它飄蕩不定,神魂皆失。 唯有,緊緊擁住,才可紓解心中之痛。 “怎么回事?為什么會疼成這樣?”叱炎不解,見她胸口的血已漸漸不再溢出,回頭問那醫女。 醫女搖頭道: “許是貴人沒受過這等傷,有些招架不住,休息會兒便可恢復了。我再去煎一副凝神定氣的藥來?!?/br> 她從未受過這等傷痛,卻毅然挺身為他擋了一刀。 失卻理智,毫不猶豫,沒有緣由。 他的狡狐,曾是何其惜命。 叱炎撫著她有些許凌亂的鬢發,見她少有的如此乖順,心中既是歡愉又是酸澀,輕聲道: “下次,別做這種事了?!?/br> 別再做如此危險之事了。 目睹她中刀的心痛,明明遠比那柄短刀刺在己身上,更甚千倍萬倍。 若有可能,他寧愿身中數刀,來換取她現下所受之傷。 俄而,遠處露出一道曦光。天色將明。 許久,她恢復了些許神志,從他懷中起身: “你為我受了一箭,我為你擋一刀,算是扯平了?!?/br> 懷中的幽香散去,叱炎失笑。 這個時候,嘴還那么犟。 “這里是何處?”辰霜斂起垂落的殘破衣襟,遮住了半露在外的肩頭,面容恢復了以往的清冷之色。 “甘州?!?/br> 辰霜訝異道: “怎會來了甘州?” 叱炎瞄著她,眼神如鉤,不忘調笑,道: “你不是在婚禮說要帶夫君回中原嗎,這不就來了?甘州是最近的中原之地?!?/br> 辰霜微怔,念及昨夜與大可汗的人兵戎相向,怕是就此無法交代,此局終是難以收場。 她抬頭道: “是因為,王庭暫時回不去了吧……” 叱炎頷首默認,無意瞞她。 辰霜不由垂首,低聲道: “此事因我而起,連累了玄軍?!?/br> “非你之失,毋要多言,若不是你替換了婚宴的酒水,玄軍兵力只怕損失更甚?!边逞诪樗戳艘幢唤?,柔聲道,“你且安心可甘州養傷?!?/br> 語罷,他掀簾出門。 屋外的醫女還在庭中対著一方爐子煎藥,見他走來,收了蒲扇,拜道: “大人要走?大人身上那么多傷不上點藥嗎?” 叱炎微微一瞥,見身上幾處外傷還淋著血,道: “無妨,我去城外辦點事。她的傷,有勞照看了?!?/br> “大人與妻子感情深厚,真是羨煞旁人。大人且放心去,這里一切有我?!?/br> 妻子?叱炎在口中咀嚼著這二字,又朝屋內望了一眼。 倒也未嘗不可。 “此次前來匆忙,未帶銀錢?!边逞捉庀卵g的陌刀,遞給了醫女道,“這柄好刀可作診金罷?!?/br> “大人的診金太貴重了,小店收不起啊?!贬t女見那寶刀精光锃亮,刀柄鑲金,本是想推脫,卻見男人一臉兇神的模樣,才訕訕接過了刀。她隨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小瓶青釉瓷瓶,道: “我方才看到貴人胸口有些小疤痕,我這里有個祛疤秘方。即便貴人身有天姿,姑娘家的,留疤終是不好看。不如大人替她收下,早晚一次,不出一月,便可消除?!?/br> 她心口那處細小的疤痕,雪膚上的白圭之玷,他一早便見過的。 連他的夢中女郎,同一位置也有。 每每入眼,只覺錐心刺骨。 當時如何逼問于她,她都避而不談。如今想來,她如此遮掩,必是有古怪。 叱炎心中一動,問道: “你可看得出,她這疤痕是怎么來的?” “這疤痕看著有些年頭了?!贬t女猶疑道,“看著像是……” “像是什么?”叱炎有些急不可耐,不由上前一步,聽個仔細。 “大人有所不知,対我們醫家而言,處子心頭血是一味極好的藥引?!贬t女說得如數家珍,神神秘秘道,“貴人心頭那幾道小傷疤,看起來,就像是取心頭血之時才留下的?!?/br> 叱炎瞳孔一震,身形凝固在瑟瑟寒風中,身側的雙拳漸次握緊。 她究竟是為了救何人,取的心頭血? 第48章 變臉 初春之季, 入暮時分。 辰霜在榻上躺了數日,終是恢復些許神氣。幾個醫女為她束起了一道屏風,讓她在內室平臥養傷。 也不知,這幾日叱炎去哪了。出了此等大事, 玄軍中怕已令他焦頭爛額。 歷來將帥失和, 只有兩種結局, 重歸舊好或是脫離自治。若是叱炎就此離開了回鶻王庭,他能去哪兒呢? 辰霜心中一動,朝屏風外望去。 醫館日??土鞑粩?,透過屏風,聽聞室外之聲,可見街上來來往往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