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掖擎可汗當著叱炎的面,直接屈膝一腳踩在那人帶血的頭顱之上,碾了碾,厲聲道: “說說看,你為何人?” 那人被死死壓在腳下,動彈不得,嘔著血回道: “我,我是隴右軍從四品副將……” 未等他說完,掖擎可汗便狠狠再踢了那人一腳,一面展開一張畫卷垂在他眼前,問道: “說。畫上女子為是誰?” 那男子抬起滯重的頭,看了一眼畫卷,求饒道: “我說,我說。她,她就是我軍軍師,叫作辰霜?!?/br> 叱炎緩緩低頭,看向那頁薄紙。畫上的女子一身男子扮相,高束發冠,身披大氅,腰間別有一柄銀雕匕首,眼角凝著一顆他熟悉無比的淚痣。 正是那日葛薩從涼州城探查她身份回來,交予他看的那幅尋人畫卷。他手下的人百般查不出她的底細,只不過因為不曾找到隴右軍中更為核心的高級軍官問話。 而可汗,一舉便從大唐使臣中抓到了這么一個證人,指認了她的身份。 她竟是隴右軍軍師,那個每每與他在戰場作對,阻撓他奪取涼州的隴右軍勁敵之一。 無怪乎她變化多端,無怪乎她謊話連篇,無怪乎她始終不肯透露身份。這樣一個敵對陣營的人,看起來不過是個弱女子,竟然悄悄潛伏在了他的身邊。 叱炎內心震動,他沒有絲毫的遲疑,上前一步稟道: “她被隴右軍少帥追捕,為我所救,已絕不會再回隴右軍。請大可汗放心!” 掖擎可汗隨意地將那人踹翻在地,猛然挑起腰間的尖刀將那人割喉殺死。 鮮血瞬間噴涌而出,汩汩直流,那人抽搐了一會兒便不動了。 殺雞儆猴。 叱炎身上亦被濺到了幾滴血,他早已見慣,面色如常。他知曉,對于可汗無用之人,一向都是如此下場。 掖擎可汗也不擦尖刀,任由刀口滴著血直接回身入鞘,直視著叱炎道: “雖然我今次與大唐議和。但此心不變,誓奪涼州,一血當年望斷崖之恥?!?/br> “涼州城銅墻鐵壁,隴右軍又狡詐多計,我并不放心將她留在你身邊。這遲早是個禍害?!?/br> 叱炎眉梢微動,低頭沉沉道: “父汗是不信兒臣嗎?我必當看好她,絕不讓她胡作非為。另外,此人既為隴右軍軍師,有朝一日對陣之時,也許還能派上用處?!?/br> “你一身武藝是誰教的?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币辞婵珊苟⒅拿胬湫σ宦?,取出一支斷箭遞到他眼前: “可還認得?” 叱炎接過那箭矢查看,心下一沉。 他自是認得的,這是他當日在小神都所中的隴右軍暗箭。 “父汗自是信你的,但美色誤人,怕你容易受人騙?!币辞嫘Φ脻B人,聲音低沉,道,“你為她中毒箭受了重傷,但是你怎知,這箭不是她一早安排下來?美人計,千古不衰,我的好炎兒,你可不要吃這種苦頭?!?/br> 叱炎心中轉桓良久,涼意泛上脊背??珊咕烤乖谒娭邪底圆辶硕嗌偃?,果真是一舉一動皆逃不過他的眼。 “唐人一向詭計多端,更何況這個軍師,在你身邊潛伏多日。你為她出生入死,差點連命都丟了,她可有曾向你言明身份?若不是父汗替你發現,你還要蒙在鼓里,被人害了不知道?!?/br> “炎兒可不要忘了,當年唐人是如何害你的……” “更不要忘了,”掖擎闊步上前,用粗壯的手指點了點叱炎頭上的玄鐵面具,“你今日的尊貴身份,還有你這副身體樣貌,是誰賦予的……” 叱炎不語,任由掖擎可汗敲擊著他的面具,心頭一緊,如遭雷擊。他將拳頭握得死死的,向可汗拜道: “兒臣誓不敢忘。但,此女對兒臣還有些用處,還請父汗交予我處置,我必當給父汗一個交代?!?/br> 掖擎可汗的嘴角不由浮現出一絲極淺的笑意,對著叱炎道: “若是你能順利替我奪來那河漠部,我自當將她交還予你。但在你回來之前,為防她在王庭作亂,我必先把她扣在牙帳?!?/br> 叱炎默默垂下頭。 他深知,大可汗似乎已看出了他對她的心思。 由此,辰霜便已成了牙帳的質子。倘若他不能依照可汗之意從河漠得勝而歸,怕是那狡狐的性命難保。 明為囚犯,實為質子。一向是大可汗的為君之道。 更是,借此機會探他的心,一步步敲打他,讓他勿生妄念,勿生異心。 想到此處,他面色沉郁,音色平穩,道: “前往河漠部之前,我想要親自審她。還請大可汗允準?!?/br> 無論如何,出戰之前,他想要再見她一面。 掖擎可汗濃眉緊皺,端詳著這個向來沉默寡言的義子許久。 他就站在眼前,巋然不動。 固執如他,若是自己連這個要求都不允,怕是他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甘心前往河漠部為他所用。 萬一,就此錯失借著求娶吞并河漠部的機遇,可就大為不妙。畢竟這種機遇,千載難逢,稍縱即逝。 先依了他,用那個漢女將他穩住又何妨? 掖擎可汗揮了揮手,讓手下的牙兵將那個女囚帶了上來。 叱炎望著被拖著上來的女子,心被猛地揪了一下。 她已受了刑。 那件他昨夜予她的素白胡裙之上,遍布淋漓血痕,雪白絲線崩裂開去,黏連在道道赤色的傷口間,觸了他的目,驚動了他向來無波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