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本是隴右軍的逃兵,蒙殿下不棄收留。按照隴右軍軍法,逃兵一律斬首示眾;我何其惜命,必不會再回去?!?/br> 叱炎輕輕一笑,道: “區區一個逃兵,卻讓隴右少帥崔煥之千里迢迢,親自來提。直到此刻,你仍是不肯向本王言明你的身份嗎?” 辰霜心下一沉,對上他薄刃一般鋒利的眸光,語調冷了下來,道: “殿下是在審我?” “本王若是想要審你,必不會在此地、此刻?!?/br> “地牢里的十八般刑具你也是見過的。本王想要的答案,就算是死人,也得給我吐出來。但……”叱炎突然探身向前,靠近坐在榻沿的她,直直望著她的眼,如在暗夜觀星,閃爍紛繁,“但,此時此刻,只是我在問你:你與那隴右少帥,究竟是何等關系?” 辰霜沒有避退,任由他說話的氣息拂在她面上,對著他的面具,一字一句道: “我確實只是一個逃兵。只是因為,我身藏秘密,被隴右少帥發現,他才四處追捕我。所以,我只得逃來回鶻?!?/br> 逃兵?秘密?叱炎心下冷笑。 她的秘密,實在太多。他都懶得發問,還不如自行一件一件徹查。 秘密再多,又有何妨?只要,她待在他身邊,為他所有,那樣便好。 養一只狡狐在身邊,時而見她乖順逢迎的樣子,就像她方才那般濃情蜜意的舔舐;時而又想她突然露出小牙,一口刺入他的頸脈。 如此,才是狼王的快感。 他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對她皎潔的臉頰伸出手去,修長的手指挑起她散落在旁的一縷碎發,輕輕捻動著,一邊問道: “那你可知,在我玄軍之中,逃兵該受何刑罰?” “砍斷四肢,血盡而亡?!背剿獊硇I第一日就已見識過了。那個曾持刀坐于她馬后的回鶻逃兵,被懸于營內,無肢的尸身吊了整整七日示眾。 玄王叱炎的手段,一向如此。她與虎謀皮,焉有其利? 眼下,這頭猛獸的手指正把玩著她的鬢發,指尖不經意拂過她的頷角。 那處細軟的絨毛即刻聳立起來。她眼睫不住地閃動,打了一個寒顫。 他的語調品不出喜怒,只淡淡對她道: “你記得便好。你既已回來,仍是我的帳中女奴。念在你此次肅州之行有功,本王許你自由民的身份,脫去奴籍。從此,時時刻刻不離我身邊,只需奉我一人為主?!?/br> 聞言,辰霜如五雷轟頂,猛然撥開他的手,聲調高了幾分道: “可,我與殿下之間已有交易。肅州之事既成,殿下應當信守當初許下的承諾,摘下面具,讓我看一眼真容?!?/br> 叱炎冷哼一聲道: “不作數?!?/br> 辰霜頓時站起身來,音量不由提高了幾分,道: “什么不作數?” “你違我軍令,擅殺巴果贊,又被巴果臧活捉。未以軍法處置,已是本王開恩。交易之事,就此揭過,不許再提?!边逞茁唤浶牡鼗氐?。幽夜中,他深沉的眼眸投下一道余光,牢牢定在眼前女子的面容之上。 不肯放過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他亦有自問:若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相見,她還會愿意留下來,留在他身邊嗎? 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叫囂著: 不會的。不可能。她連看都不會再看你一眼。 叱炎收攏了所有不甘的心思,冷冷望向正在遠離他的女子。 難以置信一般,她眼中的光如將熄的燭火般如陰如晦,直至全然湮滅,聲音竟帶了幾分顫抖: “君子一言九鼎,堂堂玄王殿下竟要失信于我?” “本王從來就不是什么君子?!边逞滓话焉锨白阶∷碾p手,大掌卡住她細弱的腕骨,將人順勢推到在榻上。 辰霜揚起手掙扎著,指骨都泛了白。 “你……你放手!” 他不為所動,并未收手,反倒壓迫得更緊,連聲音都帶著一分喑啞,道: “若是本王不放,又當如何?你要找那隴右少帥一箭刺傷我,再一走了之嗎?” “我并不知此事……殿下中箭,非我所愿……” 玄鐵面具越離越近,辰霜將臉偏去一側,緊緊閉上眼。 可一閉上眼,腦海中的影像混沌無比。她明明想回憶起那個白色的颯爽身影,聊以慰藉,可他倏然化作了一縷輕煙,裊裊散去。取而代之的,卻是那副幽黑的面具,和那雙相似卻不同的眼眸,步步緊逼,將她囚禁,將她困頓,想要將她的意識撕裂開來。 她絕不想在這時哭,可眼淚無端止不住地流淌落下。視線模糊,虛實難辨,她無意識地低低喃了一聲: “不是他。他不會這樣的……” 倏忽間,天地肅靜了下來,萬籟屏息以觀,連帳外風聲頓時也悄不可聞。 手腕上的力道驟然消退,已滴落至鎖骨的淚珠被輕輕拭去。 但不過只是須臾,疾風驟雨再度襲來,頂上傳來男人陰沉無比的聲音: “誰?你在說誰?” 第28章 燒灼 金烏初飛, 日升山野。 晨曦的一縷清光自帳??p隙泄下,落在床榻上的女子微微泛紅的面靨之上。斑駁的光點隨之被一只玉手打散,鴉羽般的卷睫翕動,一雙美目自其間緩緩睜開。 辰霜從夢中蘇醒,四肢如同被車轍碾過般酸痛無力, 動彈不得。左顧, 披落的黑發已溢上了榻沿,有如垂流的瀑布一般和她松散的袍帶一并拂在地上;右盼,沉睡中的叱炎,精壯的長腿正壓著她的腳踝一側,生生將她的衣衽撕開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