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過出價升到六百金便不再往上動了。她整肅儀容,捋平衣上的褶皺,正要作為第三件商品從后臺出場,卻又聽見一聲: “八百金?!?/br> 音調平緩,從容自定。 堂內先是雅雀無聲,接著便是一陣嘩然。 喧囂之中,辰霜忍不住探身,隔著中心的圓臺,向對面的雅間望去。 堂前明亮的燭影映在紋路斑駁的屏風之下,留下深淺不一的印痕。屏風后的人影在昏黃的燈火下,若隱若現,只可見一道挺拔如松的側影。 那道側影飲了一口酒,抬手輕輕一揮,又一盤金子從內里端出。 胡樂頓時激昂起來,喑喑啞啞的胡琴配著尖唳的羌笛,慶賀著大買賣落成。 不過半刻,一片奏樂的嘈雜聲漸悄,臺前跳舞的胡姬徐徐散去。 圓臺之上,珠簾輕卷,帷幕拉開。 搖曳的瓔珞之中,出現了一個身穿露臍胡裙,面掩薄紗的女子。 碧青的底色更襯得她膚色雪白,上衣無袖,露出整雙玉臂。 窄腰寬裾,腰間一條長長的緞帶,緊緊收束著她的細腰,一直垂落至小腿。走動間輕薄的衣袂翩躚而起,萬種風情猶生。 烏云發鬢上用金鉤別著一方繡紗,遮住女子的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亮的黑眸,撲閃的羽睫,還有眼角勾人的淚痣。 不過須臾,周遭的喧鬧漸漸平息下來。堂內平靜,如同一池波瀾不興的湖面。 最前排手持折扇的白衣公子,慢慢停下了搖扇的動作;不遠處大口喝酒的赤膊大漢一口酒已送到嘴邊,卻遲遲沒有飲下;連控場的小廝亦看呆了似的,忘記了報幕。 數百道目光齊齊聚集在臺前,似是凝固了一般。眾多目光之中,有驚艷,有貪婪,亦有邪念,更有升騰的欲望。 窟主輕咳兩聲,上前道: “此女與其匕首一并出售。兩千金起拍?!?/br> 人群中傳來一陣sao動,帶著幾聲輕嗤。 那女子手中的匕首看起來只是普通鐵石打造,柄上不過雕銀,市價不足一金。單那女子要價千金倒不過分,但是連同那匕首共兩千金,實在過于虛高,令人望塵莫及。 “我說窟主,無人應你的價。我出一千五,只要這個美人,不要匕首。你意下如何?”其中一個滿身金銀玉器的賓客站了出來,直勾勾地看著臺上的女子,語帶挑釁地出了價。 “這……”窟主猶疑間,正要狠心下接受壓價,見好就收。 “三千金?!?/br> 還是那個屏風后的聲音。 先聲奪人,沉穩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眾人咂舌間,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窟主。他喜上眉梢,額頭已冒出了興奮的熱汗,胸中一口氣呼之欲出。這比第一位的出價翻倍了不說,還比他的心理價位高了整整一千金! 雅間中走出一個戴著鬼面的胡服男子,在窟主耳邊低語道: “主人要先驗貨?!?/br> 窟主自是連連稱好,指點手下將辰霜送到了那雅間外邊。 辰霜每往前走一步,腳踝上的鈴鐺隨著步伐相撞,聲響清脆撩人。直到她行至屏風前停下,與內里那個男子只有一屏之隔。 屏上描畫著一株半開的清荷,在蓮葉田田間,潤露而澤,含苞初放,嬌妍欲滴。 辰霜立定,面頰微紅,雙手垂在在側邊,握緊了藏在臂后的匕首,額間沁出一層薄汗。 屏風后的身影不動聲色,似是在與她隔著一面輕紗對視。 目光交織間,那層輕紗被濁重的呼吸鼓起,勾勒出二人交疊在荷花瓣間的輪廓剪影,隨著紗面潺潺而動。 她身形凝滯,一顆心驟然開始莫名地狂跳起來。 隨即,右手手腕突然被一只勁臂握住,緊接著被一把拽入了屏風后邊。 腳踝上的銀鈴急促地“叮當叮當”作響,像是被一疾風吹拂而過。 她的身體被這陣疾風穩穩拖著,裙角不斷纏繞收緊,最后跌入一個堅實的懷抱。 感應到那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已抑制不住躁動的心跳,緩緩抬眸相望。 與之視線交錯的剎那,她心底的荒野倏地燃起了燎原的星火,將數日來的惶恐與不安灼燒殆盡。 不一樣的面具之下,卻是同一雙眼。 她朝思暮念的那雙眼。 第二十六章 洞房 “還跑嗎?”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指尖輕挑,將她的面紗緩緩摘下。 辰霜的視線開始朦朧,眼中的幻象開始消散。她身子一軟,像一片乖順的羽毛,穩穩飄落在他的雙腿之上。 男人的臂彎環繞著她雪肩一圈,大手鉗著那截細弱的手腕,將她緊緊箍在懷中。 她不由自主抓著男人的衣襟,用力到將他的領間扒開一道小口子,露出內里淺蜜色的皮膚。 她是想貼近他,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眼眶卻完全被濕霧迷蒙。 眼淚不受控地簌簌而下。 巴果臧綁了她,劫持她,還要殺她的時候,她一聲不吭,硬是一滴淚沒落。 可不知為何,這雙眼的主人只是輕聲一問,便讓她不能自已,破開了心防。 直至聽到他的聲音之時,猶如冷水灌頂,打碎虛彌,破了執念。 她深知,她所祈盼之人不可能出現來救她。眼前這個人是玄王叱炎,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