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唐的使臣隊伍與出征的玄軍擦肩而過。 迎面撞上的時候,大唐隊伍前頭一身赤紅胡服的男子心頭一震。他死死盯著對面領頭的主將,那副熟悉的玄鐵面具。 數次在涼州城外的對戰,都是這副面具的主人,領軍在陣中所向披靡,他眼睜睜看著他親自苦訓的隴右軍在面具的主人手下節節敗退。 那人此時身騎一匹通體玄黑的高頭駿馬,馬頭馬身皆披有和主人身上一色的玄甲。寒風烈烈,吹開他的氅衣,露出內里的玄袍玄甲,蹀躞革帶間別著數道彎刀利器。 崔煥之握緊了手中的劍鞘,目眥欲裂,眼中似有滔天怒火。 一旁的使臣嚇得不輕,趕緊悄悄拉了拉崔煥之的衣袖,對他死命搖了搖頭,小聲勸阻道: “吾等皆在回鶻人的境內。少帥千萬不可輕舉妄動,以卵擊石啊?!?/br> 崔煥之終是放下了劍鞘,收回了目光。 兩隊交匯之后,他迫不及待地回頭問身后的親衛寧遠,道: “你看到了嗎?” 寧遠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那個人腰間的那柄銀雕匕首,是她的。你不會認錯,我更不會?!贝逕ㄖ嫔溆?,道,“她果然在回鶻?!?/br> “將軍打算如何?” “既然來了回鶻王庭,先在里面找一圈?!贝逕ㄖ[起眼,眺望遠遠離去的玄軍,令道:“派人跟著,他們前往哪處?” *** 回鶻王庭,可敦帳中。 瑞獸香爐裊裊生煙,煙幕中照出一個衣著華貴女子窈窕的側影。 香芝從外頭進來,躬身稟道: “公主,議和的使臣已到了牙帳外。玄王已領兵出發,清河公主也一并跟去了?!?/br> 宴海對鏡調整著一串珊瑚紅的耳珰,似是不滿,又換上了一對飽滿圓潤的東珠,一邊說道: “甚好?!?/br> 香芝上前,替她擺正了發髻上三道錯落別致的金釵,幽聲道: “奴婢不解,清河公主為何愿意隨玄王去那兇險萬分的肅州?公主也竟由著她去?” 宴海輕輕搖頭,笑道: “她本就想躲過大唐的追兵罷了?!?/br> “再者,回鶻本在大唐與祁鄲中間,多年來為大唐擋了多少祁鄲鐵騎。肅州兵敗,甘州便是下一個。唇亡齒寒的道理,她豈會不知?” “無論如何,跟祁鄲那邊的翠雪說一聲,看著清河。別讓她死在那兒,也別讓她跑了?!毖绾J釆y完畢,正要前去可汗帳中會見故國使臣,帳外傳來通報聲: “可敦,大唐隴右使臣求見?!?/br> 她心下犯疑,單獨覲見,必是有要事了。 “傳——” 帳門掀起,進來兩個俊俏的青年男子。一個赤袍在前,氣度雍容,貴氣逼人,一個青袍在后,身姿挺拔,看起來像是侍從。 二人屈膝半跪,道了一聲: “隴右軍來使,問可敦安好?!?/br> 宴海目光輕輕掃過來人腰間別著的金鞭,回頭示意二人不必多禮。 赤袍男子側身一轉,身后的下人便遞上兩個匣子,在她面前打開。 一匣子簪釵步搖,一匣子寶石跳脫。 美玉明珠,耀人睛目,全是她過去在宮中鐘愛的東西。 看來,是有備而來。 宴海收回目光,見那赤袍男子笑道: “這些小小心意,都是單獨孝敬可敦的,??啥厝f壽無疆,福澤深厚?!?/br> 她的目光輕輕掠過這些珠翠,隨手拿起匣中一顆拇指大小的東珠,在指尖賞玩,竟比她耳上懸著的那兩顆更光澤明亮。 少頃,她不動聲色,將東珠放了回去,輕輕一揮手屏退了其他仆役,重新打量起了來人。 赤袍男子應是與她差不多年紀大小,寬額窄顎,濃密的劍眉之下,一雙狹長的鳳眼似笑非笑,舉止從容,談笑自若。一看便是哪個王孫公子家的兒郎。 “所謂何事?”她坐在帳子中央的主座上,示意二人落座。 赤袍男子也不客氣,掀袍斂衽,徑直坐在離她最近的客座之上。他接過香芝遞過來的團茶,慢慢呷了一口,微微一笑道: “隴右軍多年仰賴可敦相助,薄禮一份,還請可敦笑納?!?/br> “我相助的是大唐,并非隴右?!毖绾]好氣地說道,“崔嗣那個老東西叫你來的?” 男子躬身一拜,道: “父帥不得空,便由我前來向可敦問安?!?/br> 宴海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道: “你倒是坦蕩?!?/br> 赤袍男子笑得溫良,再拜道: “既已被可敦看出,倒不如坦誠相見。我叫崔煥之,可敦喚我煥之即可?!?/br> 她雖心中驚異,但也并未顯在面上,只道: “崔家大郎身份矜貴,今日為何親自前來?直說便是?!?/br> 崔煥之也不再繞彎子寒暄,單刀直入地問道: “實不相瞞,煥之此次為清河公主而來?!?/br> “清河?”宴海手中揾茶的手頓了頓。 “正是??啥乜墒窃诨佞X王庭見到過她?”崔煥之見可敦眼中似有波瀾,驚喜地追問道。 宴海悶頭飲了一口掌中的茶,搖頭道: “我自來了回鶻,已是十多年未見清河了。我還以為,她早已死在了當年宮變中?!?/br> “說來話長,清河五年前輾轉投奔我隴右,成為軍師,已是我軍左膀右臂。今次戰敗,她聽聞圣上要拿她和親,便從涼州逃走。我等已找了數日,還未找到?!贝逕ㄖ煨斓纴?,又取出懷中一片帶血的裂帛和一支斷箭頭,向她示道,“但已探查出她來了回鶻,不知可敦近日有否有所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