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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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再進一分,或是退一步。她被他攙著,她的馬韁被他牽著。四下只剩下淌水的響動。 慢慢地,感到他的腳步頓了下來,他平靜的聲音傳來: “今年的降水比往年夏日猶多,水位比我預想的要高。你再走下去,水會沒過你的脖頸?!?/br> 朝露一愣,往前看去。 走在最前面幾個士兵人高馬大,還沒到河中央,水面已到了那些人的肩頭。到了河的最深處,水或許會蓋過她的鼻尖。 朝露懂了他的意思,飛身上了馬。她卻沒有接過他遞來的馬韁,他微微一怔,默默執起轡頭,一扯韁繩,牽著她的馬帶著她踏河而行。 他就在她一步之遙的地方,河水沒過了他寬闊的肩背。即便太暗了看不清他的神色,這樣無奈卻仍然順著她的感覺,太像一個人。 朝露嘴角忍不住輕輕一揚,心中多了一絲得逞的快意,胸口撲通撲通直跳。 此時,天邊隱有火光,流螢浮光忽而散去。 馬蹄聲烈動,自身后傳來。 一股北匈騎兵從遠處打著呼哨,火杖星點的光亮在暗夜中躍動,猶如死亡的鬼火朝眾人逼近。 他們連夜出逃已被人發現了。 追兵如猛禽撲來。鋪天蓋地的流矢朝河岸疾飛,由遠及近,如落雨一般在河面墜起大片的水花。 眾人大驚失色。 那名重傷的護國將軍睜開了眼,望一眼身后的追兵,苦笑一聲,朝眾人道: “我騎不了馬,渡不過去河……”他的身軀像是一片落葉,輕輕伏在馬鬃上,一字一句嘶吼道: “你們,一定要守住高昌王城……” “昭明將軍,千秋萬代,高昌國,千秋萬代!” 語罷,他單手調轉馬頭,猛蹬馬腹,像一道流星一般朝追擊而來的火光而去。 他知道自己在此,必會拖累眾人的行速。身經百戰的將軍,怎會不懂多一息之間,就是生死區別。 他在為他們爭取時間。 悲愴的回聲在蘆葦蕩中久久不絕。 眾人見狀,無不動容,無不含淚,不敢再耽擱,紛紛上馬朝河對岸奔去。 空劫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后,驅動馬匹疾馳渡河。 北匈騎兵以兇猛著稱,在他們背后咬得很緊,箭矢飛馳,毫不松懈,下手極狠。 當初北匈兵曾出言警告,右賢王有令,若是他們膽敢擅自出逃,必是格殺無論。 “你來控馬?!背兑幻娴皖^數箭囊里的箭支之時,一面已將馬韁遞給了他。等同將命交給了他。 她快速轉身,長弓抵著他的鎖骨,瞄準后面的北匈騎兵。 “嗖——嗖——”放箭,射術快狠準。一個又一個騎兵應聲倒地。 朝露心頭狂跳,不止因為追兵,更是因為如此面對面不同于平日里的共乘一騎。她的發絲會拂過他的面龐,她的嘴唇抵在他下頷的黑疤,若是微微昂首,就能碰到他那片薄唇。 唇齒相觸又相離,如同纏綿。 相對呼出的喘氣聲在耳畔聽來更為劇烈,更不必說曖昧的姿勢,正像是壁畫上的明王和明妃。 前世數年都比不過這半刻的親密。 更奇怪的是,今生她感到自己不抗拒這種親密。甚至,想要更多。 箭囊里的箭矢一支支地消耗殆盡,身后仍有騎兵窮追不舍。他們的馬還在北匈人的射程之內。 一直漠然不語的空劫突然在她耳側低聲道: “伏低身子?!?/br> 他近在咫尺的鼻息,呼出的熱氣,令她從頸紅到耳根,她呆愣愣地照做,弓起身子像是蜷縮在他懷里的貓兒。 一道道流矢從他們身側飛過。 下一瞬,頭頂的男人悶哼一聲。 朝露心驚膽戰,睜大眼睛,看到有一根箭刺入了他的脊背,箭尾的翎羽晃動不止,尚帶嗡鳴。 他手里的韁繩垂落下去,她慌忙接過,夾緊馬腹,持韁縱馬。 她明白了他讓她伏低身子的緣由。他在她身后,便是最好的屏障。 身后呼出的氣息越來越弱。他無力的下顎始終沒有抵在她肩頭,沉重的身軀微微顫抖,僧袍烈烈,像是隨時會被風吹走。 朝露眼眶發燙,奮力揚鞭,馬匹在水中激起巨浪,奔流向對岸疾馳。 …… 橫跨紅柳河,便是高昌王城。 追兵未及紅柳河中岸便勒馬停住,如空劫所料,北匈的人和馬都不善水路,行至灘涂便停馬,遙遙隔岸相望,沒有再追。 眾人經由這條兇險捷徑,九死一生來到王城的官驛。 狂風大作,吹動城墻上一排整齊的文殊蘭軍旗,翻涌如浪。 洛朝露將中箭的空劫扶下馬,攙著他進入驛站房間。 官驛中還有不少交河城逃來的王軍傷兵,橫七豎八倒臥于地。軍醫滿頭大汗,進進出出,場面慌亂一片。 看到一個個袒胸露背的傷兵,朝露心念一動,想起了昨夜那道她恍惚看見的箭傷。 當時黑暗中難以看清,她甚至一度以為是衣襟紋路的投影。 她無法確認,不敢確認。 而此時,眼前一貫強悍而無情的男人面色煞白,不再清醒。她可以借療傷之際好好看個清楚。 血水浸透了他的脊背,在馬背上已風干了大半。她顫抖的手指正要撩開他的衣襟,一只手扣住了她的細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