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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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抬臂勾手之時,袖袍完全展開,有一塊顏色較深的水斑附在邊緣,攏袖之時不易察覺。 不是水漬。 雪水干涸后的痕跡不會發硬,更不會這般濃稠泛白。 洛襄斂起這一寸袖口,指腹在斑點間反復摩挲良久,他的眸色漸漸暗了下來。 *** 回到莎車王城后,明妃案成了顛覆西域佛門的定局。 西域佛門由佛子牽頭,正式將以明妃修行之法列為異端,終于廢止了這一殘忍的禁臠術。 佛子親筆詔令既出,西域諸國莫敢不從,皆依詔奉行,驅逐大批借修佛之名為非作歹的僧人,并依各國律法斬的斬,流放的流放,同時解救出大批被困的少女。一時之間,人心大快,贊譽之聲不絕。 佛子不動聲色,借此突破口,以風卷殘云之勢清掃了一批不安分的佛門異己。 見識了洛襄整治佛門的雷霆手段,洛朝露有幾分咂舌。 她從前以為,他一直是一個溫和的僧人,終日晨鐘暮鼓,與佛經道法為伴,是高僧,是良師,亦是神祇。 今日便知,他掌萬千佛門弟子,有傳道,也有殺伐,既是春風和煦,亦可如夏雨兇厲。 回到王寺以后,洛襄忙于政事,不曾露面。朝露心中惴惴,亦避免與他相見。 但很快,她也無暇再思索佛門之事。 就在她和洛襄離開冰湖之后,北匈右賢王的尸體被發現,就在他修建的明妃窟,洛朝露被綁架的那一處山頭。 她清晰地記得,前世,是逃亡北匈的洛梟組建起自己的勢力,在一場夜襲中暗殺掉右賢王,后被單于親封為新一任北匈右賢王。 北匈人極度尚武,只忠于最強者,殺王得王之事,屢見不鮮,稀松平常。 得知這一世北匈右賢王也已暴斃而亡的消息后,朝露心中再也難以平靜。 她忍不住去想,三哥會不會還沒死?會不會,也是他暗殺了右賢王。 懷疑的種子在她心中生了根,每一日都愈發枝繁葉茂,她坐立難安。 終有一日,她派鄒云將一封密函送至仙樂閣,邀戾英王子前來王寺夜談。 她深知,戾英這幾日定也是寢食難安。 北匈位高權重的領兵之王被發現死在了莎車國境內,加之近日莎車國向北匈王庭上貢的牛羊玉器屢有不足,北匈單于震怒之下,難保不會借機出兵討伐莎車,殺雞儆猴,震懾其余小國。 近年來,西域時有大小國歸順大梁。如此風氣之下,莎車雖然仍遵循舊制,按約上貢,卻難保不被起疑心。北匈兵力強勁,常以兵法懾人,單于刀鋒所指之處,鐵蹄所過之所,生靈涂炭,諸國無不臣服。 如此,她便可向這位狡猾的莎車王子拋出一個誘餌。 …… 入夜后,涼風習習,王寺內蕉葉婆娑,落花滿地。 “什么?你要回烏茲?”饒是精明算計的戾英,都忍不住面露驚異。 “是。洛須靡說已把我三哥葬在王陵。我不親自確認過,是絕不會死心的?!?/br> 朝露立在自己的庭院中,覆手在背,望向暮靄沉沉的夜空,道: “而且,聽聞北匈騎兵已南下。莎車和北匈之戰,迫在眉睫。莎車到底有沒有勝算,你比我清楚。我此去,可為莎車搬來一支救兵,可解莎車燃眉之急?!?/br> 這便是她的籌碼。 戾英沉默。 莎車乃小國,控弦之士不足十萬,就連兵力最是集中的王城都恐怕敵不過北匈騎兵十日圍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莎車王城已危在旦夕。 他瞇了瞇眼,打量著眼前氣勢凜然且篤定的女子,心生疑竇,沉吟道: “烏茲王正要抓你回去,你反要羊入虎口?我倒十分好奇,你在烏茲王庭何來的援兵?可有憑證?” “我就是憑證?!背短裘嫉?,“你既知我是逃出烏茲的,我若是沒有完全的把握,絕不會再回烏茲以身涉險。我說了有援兵,必有援兵?!?/br> 戾英支著手臂,手指捋了捋鬢邊,覺得她所言并非沒有道理。若無萬千之計,她何故要冒如此之大的風險。 他轉念一想,又試探問道: “你的計劃,佛子可知道?” 朝露搖搖頭,淡淡瞥過去道: “我的私事,不欲牽扯到他和佛門。還有,我三哥手中有一塊絕世鴿血石,可是我從烏茲王座上摳下來的。只要王子借莎車的親兵一用,掩護我一程,我愿將那塊鴿血石贈予?!?/br> 戾英嘴角輕揚。烏茲王座上的寶石,都是幾世都求不來的珍品。這一筆買賣,雖是兇險,但到底也是富貴險中求,不可謂不劃算。 年輕的王子抬起手,撣落綾袍角翻墻時沾上的碎葉,指間的玉石戒指折射出晶瑩的幽光。他緩緩撩開擋在二人面前的一片芭蕉葉,輕笑著走近朝露,微微俯下身去,湊到她耳垂邊緣,道: “一支親兵也并非難事,但我平白無故借給你,定是會惹人起疑,露出破綻,反倒不妙。我有一個更為妥帖的辦法,不僅可保你萬無一失,而且定能瞞天過海?!?/br> 他莫名靠得如此之近,說話間呼出的氣息能拂動她垂落的鬢發,有一股薄荷香葉的味道。 倒顯得向來和她如此親密似的。 朝露有幾分不自在,正要偏過頭避開,卻不經意地跌在他的肩頭,被他穩穩扶住了雙臂。從背面看,她就像是被他攬在懷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