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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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這才知道怕了。她被重重人影包圍在中間,慌亂中裹緊了袈裟。 她驚恐的目光朝隱在僧眾人群最后的洛須靡望去。他正得意詭笑,卻站立不動,并未前來救她。 先前,洛須靡只威逼利誘讓她來使佛子破戒,卻從未說過事成之后,如何護她不為癲狂的信眾所傷。 她面露懼色,往后退去,仍泛著潮紅的面上有凜冽的刀光一閃而過。素紗帳幕一層層破空掀開,又慢慢垂落。 一道頎長寬闊的身影擋在她身前。男人的聲音沉定肅然,如浩大的天幕緩緩降下: “我,酒色二戒盡破,已不配為佛子?!?/br> “業障因我而已,由我而生。是我自陷情欲,與他人無由。此罪此孽,只在我一人?!?/br> 他轉過頭,望向在榻上瑟縮不已的朝露,清澈冷寂的眼瞳盡處,一道深深的回眸,如山窮水絕,如輕描淡寫。 他遂朝她伸出手去,眉眼一如既往的溫潤如玉,不染俗塵: “女施主,我此生愿以身渡化你?!?/br> “你隨我修行,我護你一生一世?!?/br> 又是一生一世。 佛子清定不移的聲音如煙似霧地散去。 今生的洛朝露又聽到洛襄如此說,怔忪良久,恍若又回到了前世那個決定她命運的初晨。 當時的她,不僅不屑一顧地拒絕了他,還當著所有人的面譏諷他六根不凈,重色重欲。她以為完成了洛須靡的任務,大功一件,仍可以做回那個恣意驕縱的烏茲王女。 她確實還是王女,卻成了一個人人喊打的卑微貢品,被獻祭給了大梁,永無歸家之路。 后來她才隱約明白過來,他似是一早預料到了她之后的下場,寧可不做佛子,也要當眾立誓,說要護她一生一世。 可她知道的太遲了。等領悟的時候,她已困在大梁皇宮里,折盡了羽翼,陷入更深的深淵,沒有回頭之路了。 她曾經無數回在深夜坐在冰冷的宮階上,幻想著如若當時答應了他,又會是怎樣的結局? 想到最后,她只會默默安慰自己道,她的一生一世太過坎坷且艱難,就算她當時應下,他也未必能說到做到,真的渡她一生一世的罷? 滄海桑田,流云消霽。此刻頭頂的蒼穹前世今生都不曾更改,一樣的廣袤無垠,不見盡頭,其間有幾束天光流落林中。 朝露望著洛襄,捕捉到碎玉般的光影在他白玉般的面頰上徘徊不定。 憶及前世那分叉的路口,她不由心口抽痛幾下,深吸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她又面臨重來一次的選擇。她有過一瞬的遲疑,可她心底已下了決定。 前世,她要被迫要被送往大梁,只有洛梟冒死回到烏茲來救她。 她猶記得,一身玄袍黑氅的三哥立在夜色中,潮濕的雨汽給他周身鍍上一層迷濛的光暈,顯得往日意氣風發的大將軍有幾分落拓。 他想要帶她去往北匈。當時,他說話聲音渾厚,卻很低沉,濃黑的眉宇下,隱有連夜奔波的疲態。 “露珠兒……”三哥還像兒時那般喚她的漢名,既輕快又親昵,“只要露珠兒不想,三哥可以馬上帶你去北匈。沒有人可以逼你出嫁?!?/br> 可她像是啞了一般,怯懦地什么都說不出口,只能望著他寬闊的肩背微微弓著,卷刃的刀尖垂地,一步一步離她遠去。 她從未見過三哥如此失魂落魄的背影,回過神來再想追上去,卻只望見茫茫黑夜,再無人跡。 前世,她與三哥,就此遙遙相隔天涯。 三哥從未放棄過她。她今生,也不會為了茍活而放棄他。 洛襄見她怔在原地,垂眸,淡淡重復了一遍: “從今往后,我代你三哥,照顧你一生一世?!?/br> 朝露掉頭就走,一把扯下馬繩,忽而回身又朝洛襄,衷心地笑了笑,輕聲道: “佛子好意,朝露心領了。但我不能放任三哥為我去送死?!?/br> “我與三哥,自小就約定了要同生共死?!?/br> 不是一時沖動,不是一時之勇,她方才已經想過了,如果她重生歸來,仍是救不了三哥,仍是眾叛親離,一無所有,哪怕真得了佛子一生的承諾,一世的庇佑,那究竟還有何意義? 這樣的一生一世,她寧肯不要。這一世重活,本就是她偷來的,她不放手一搏,定會悔恨終生。 聞此一句豪言壯語,洛襄眉頭微皺,眸色漸沉。 他遠望山林浩渺,沉默不語之間,他不知從何抽出一根長長的鸞帶,勁臂一揮,綁在她腰上繞了三圈再打了個死結。 朝露一怔,眼見著自己方才在峽口用來在馬上綁著二人的鸞帶此刻在他手中,一頭困住了她,另一頭被他牢牢纏在手腕。 他只消輕輕一扯,就能將她控在掌中,擁入懷中。 洛襄在她眼中一向溫和寡淡,從未見過如此強硬之舉。在王庭的時候,在同一案上抄經之時,甚至連手指都不愿與她接觸分毫。 “女施主,得罪了?!彼练€的聲線絲毫不亂,抽走她握在手中的馬繩,一舉抱她上了雪云駒。 明明是三哥送她的、她自小養大的烈馬雪云駒,卻被他輕而易舉地掌控。 她不甘心,還想扭動掙扎,腰際的鸞帶已被緊緊扣住,她本就沒什么力道,被一根鸞帶輕松制服,被迫在馬上塌了腰,不至于墜下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