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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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就是大將軍呀,她心道,不僅烏茲,就連整個西域,都會匍匐在你腳下。 她眨了眨眼,嘴上卻道: “因為我夢見,你有朝一日會成為大將軍?!?/br> 鄒云怔忪,一直目送著她遠去,此夜心緒卻再難平靜。 又是一個有朝一日。 可他,竟也會入她的夢嗎? *** 烏茲王宴已是數年未開。洛須靡新王即位,為顯威儀,將此宴布置得窮奢極侈。 數百支金蓮燈臺,燭火映著金漆壁畫,滿堂輝煌,亮如白晝。酒盞碗箸,皆是白玉為身,鑲金為飾。毛氈坐席,是新獵得的狐裘作底,細密金絲編織其中。 席間絲竹管弦,歌舞升平,從未間斷。 窈窕的舞姬穿梭宴上,勸酒行樂,將遠道而來的各國使臣哄得眉眼帶笑,樂不思蜀。 可眾人即便喝得神思搖蕩,卻始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開宴以來,無數道目光有意無意地飄向王座之下的席首。 那里,佛子洛襄被眾僧簇擁在中間,滴酒不沾,閉目靜坐多時。 有喝得醉醺醺的使臣前來敬酒: “佛子,美酒佳肴,何不共飲一杯?” “酒色,乃佛門大戒?!彼囟Y拒道。 聞言,座上數名西域番僧看準時機起身,為首有一人身著緇深長袍,絡腮胡須,對著佛子道: “聽聞佛子七歲學佛,十歲能日誦千偈,驚世辯才聞名西域。我等今日前來,就是便要與你辯一辯?!?/br> “若是你輸了,你便要飲下這杯中之酒?!?/br> 滿場嘩然,眾使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佛門弟子飲酒,就是破戒。這群番僧不懷好意,挑戰佛子是為了讓他破戒。 一片喧嘩聲中,洛襄從座上緩緩起身,同樣雙手合十,微微一躬身,身如玉樹,風儀萬千,氣度端嚴,令人無法逼視。 他知此戰避無可避,淡聲回道: “愿聞其詳?!?/br> 見佛子不懼聲色,從容應戰,一群番僧齊齊來到堂前,其中一人指著場上一群艷色舞女,道: “烏茲樂舞源于祭祀,就是獻給神的禮儀,佛子為何不睜眼一看?”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彼?。 下一個番僧目露精光,雙手合十,道: “讓我說,佛子此言差矣。佛國有妙音鳥迦陵頻伽,如是美音,若天若人;亦有歌舞之神緊那羅為天宮伎樂,幻化為散花飛天和伎樂飛天,勸人發菩提心。如此,怎可視作空?如你所言,豈不是佛國亦是空相?我等所修佛法,亦是空相?” 洛襄神色平靜,對曰: “此非佛國,何來仙樂?此非凈土,何來飛天?” 一語破執,化解了無稽的類比。 這個番僧無言以對,默默退去。他身旁另一個長臂番僧不甘心地繼續問道: “佛子所奉大乘佛法,視諸法皆空。是也不是?” 洛襄微微頷首,應道: “不僅色相為空,受想行識,亦復如是?!?/br> 此番僧見他落入陷阱,咧嘴一笑,指著洛襄案上原封不動的酒壺,道: “既是一切皆虛,這酒亦是空無,佛子飲下這酒又何妨?” 此言一出,使臣紛紛側目,停下杯盞,勢如看場大戲。眾僧亦是神色一凜,暗暗叫苦,為佛子捏一把汗。 因明眼人皆看出,這群番僧實在是有備而來,故意為佛子設下此兩難之陷阱。 若是他認為無妨,便是要飲下這酒;若是佛子不飲,便是視酒不為空無,推翻了自己方才關于“空相”之言,同樣是輸了辯論,亦要飲酒為罰。 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眾人停杯投箸,昂著頭伸長頸子,就等著佛子回應這一殘局。 王座上的洛須靡唇角已止不住地上揚。他設下此局,已等候多時,就要看佛子當眾出丑。在洛須靡的之示意下,殷勤的酒侍甚至已在佛子案前斟滿了一杯酒。 箭在弦上,危機關頭。豈料佛子身后的僧眾中沖出個比丘,一把奪過案上酒盞,將酒一飲而盡,擲于地上。他滿眼含淚,抹了抹面上頸上淌下的酒液,悲憤道: “我替師父飲酒破戒!你們一個個不懷好心,休要再強逼!” 他向著佛子雙膝跪地,道: “師父,我破了戒,按律當逐出門墻,不容于佛門。先謝過師父授業之恩?!?/br> 語罷三叩首,他趔趄著后退幾步,趁人不備一把拔出宴上侍衛的腰刀,引頸自刎,血濺當場。 兩個武僧急忙上前制住他,奪下了剛沾血的刀。在場沙彌比丘見此慘狀,無不痛哭流涕。洛襄搖了搖頭,輕嘆一聲。他上前為傷者把了把脈,對身旁幾個比丘道: “還有救,扶下去療傷?!?/br> 宴席上有幾個中立的使臣唏噓聲一片,哀嘆痛惜佛子今夜赴此鴻門宴,乃是羊入虎口。 洛須靡眼見差點得手,場面卻因此人攪局變得混亂。他猛拍大腿,又坐不住了,狠狠朝那群番僧使了個眼色。 番僧們呆立片刻,那為首的絡腮胡jian笑一聲,仍是要糾纏。他指著洛襄,大言不慚: “佛子,你徒兒已替你認了輸,你認是不認?” 在他的不斷造勢之下,早被洛須靡拉攏的幾個看客使臣順勢幫腔接話: “是啊,佛子既輸,就該自罰三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