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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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扶起了他,柔聲道: “鄒將軍,你已不是馬奴,今后不必為任何人屈膝?!?/br> 她一直記得的,每每李曜圣駕在臨之時,滿朝文武也就國師和他不必跪地行禮。 聞言,鄒云一怔,不由挺直了腰背。 他心道,不是了么?可他還記得從前,殿下會夸他作的人凳極穩呢。 雪云駒乃是高頭大馬,朝露下馬的時候,受傷的右腿沒有站穩,一個趔趄,倒在一雙有力的臂彎之中。 許是她吹了風有些涼,只覺那雙勁臂繃得很緊,火一般的熱。 “恕、恕臣僭越?!彼麑㈩^埋得更低,耳根略有薄紅。 朝露不語,只笑了笑。 其實西域女子,大多爽朗開放,哪會在意漢地那些男女大防,繁文縟節。 可她見他如此緊張,心下多了幾分了然。 前世,是李曜發掘了鄒云為將,他由此為他誓死效忠,勇戰沙場;這一世,是她先選中了他,他會不會也為她俯首稱臣? 只要她能夠逃出這座烏茲王庭,西域之廣袤,天下之浩大,李曜可為之,她亦可圖之。 朝露冷銳的眸光如星子閃爍,笑意漸漸浮上唇角。她的一抹余光,定在一旁渾身緊繃的男子。 佛子清心寡欲,只在修行,這一張牌,變數太多,于她而言,或許高攀不上,或許遠遠不夠。 而這一未來的大將軍,她也必要牢牢握在手中。 …… 這幾日晴空爛漫,星子璀璨,她便在這方庭院中遛馬為樂。鄒云與她的話也漸漸多了幾句,偶爾會講起這宮墻外的趣事。 一日才方入暮,侍官毗月匆匆趕來,望見朝露和鄒云在庭中倚馬談笑,稟告道: “王上剛解了殿下禁閉,讓殿下即刻前往佛殿……” 朝露心下一笑。 這幾日想必洛須靡沒有少送美姬女人誘惑佛子,他定是看都不看一眼。唯有她,是可以光明正大踏入佛殿的人。 她的任務未完成,洛須靡必要她再出山。他不會在意她殺了誰,和誰玩樂,只要還要用她這副皮囊,他就不會妄動她。 是時候了,朝露回身望了鄒云一眼,淡淡笑道: “鄒將軍,下回再見?!?/br> 鄒云微微頷首,面無表情。 他知道她要去何處,所行何事。 可他無能為力。 少女石榴色的裙擺一晃眼消失在雕花門廊后。在無人看到處,鄒云覆在身后那雙牽著韁繩的手,一點點緊握起來,擰成拳頭。 *** 佛殿幽靜。 夜幕降臨,白日里威風凜凜的金剛羅漢像在夜里顯得鬼影幢幢,有幾分瘆人。 朝露步入殿內,點燃一根火燭。 她懷揣幾株未有催情香料的鮫油燭,帶來了佛殿。 “襄哥哥?”她壓低聲音,試探著喚了一聲。 無人應答。 她心跳不止,舉起燭火朝前一探。一小簇微茫的燭火,只能照亮眼前一小段路。 朝露一步一步朝內走去,看到了佛龕下的洛襄。 他跏趺坐于蒲團上,身背英挺,似在閉目養神。她走近一看,看到他掩在袖袍下一雙瘦削的手泛著絳紅朱紫之色,清癯而修長的手指僵直,止不住地發著顫。 她這幾日有所耳聞,洛須靡為了嚴懲佛子,又不敢用重刑,更不能被人發現佛子有傷。在佛教中“出佛身血”乃是永墮阿鼻地獄之罪,即便是不信教的君王,仍是心有所忌。 于是,洛須靡命人以為民祈福之名,要他在一日內手抄經卷千萬。 正逢春寒料峭,如此酷刑,在表面不留痕跡,實則傷筋動骨。 這可是一雙佛子的手。這雙手今后所寫佛偈,會被天下信徒頌念,所譯經文,會傳遍四海萬國,奉為釋門圭臬。 若非為了她出逃,這雙手怎會受此酷刑? 朝露心下微微滲出一絲澀意,忍不住伸手握了握他僵冷的手指。 他似有所感,指尖微動,不經意間劃過她的腕,在她的心間滾過一陣酥麻。 朝露驚嚇般收了手,定了定神,見他仍在閉目休憩,才舒了一口氣。 她深覺,多與他靠近一分,都是褻瀆。 她后退一步,倚著案牘,看到半卷工整抄寫的《楞嚴經》經文。 她本是對佛經毫無研究,可獨獨對《楞嚴》頗有幾分心得。前世有一年萬壽節,為了給李曜祝壽,她也曾手抄楞嚴全卷,哄得李曜龍顏大悅。 因為,前世那位圣僧國師,最是推崇此經,教授她漢文之時,常常以其中經文選段為材,將釋義一一指點予她。 “《楞嚴》以破魔始,至破魔終。正知正覺,明心見性,不被邪魔所惑?!彼5?。 彼時她還在心底笑他,妄圖憑幾卷佛門經書,就想渡化她一個妖女。 他因她受苦受難,她無以為報,今夜或可為他抄些許經文。 想到此處,她便盤腿坐在蒲團上,將他抄了一半的《楞嚴》翻開,一雙素手掬了一捧清水,倒在硯臺上,開始研墨落筆。 燭火燃燒,蠟灰成冢,一點點綴滿燭臺上的蓮紋鏤刻。 燈下,朝露伏于案上,螓首低垂,幾縷鬢發倒映在少女皎白的側臉,隨著火光搖曳如水波,柔光瀲滟。 潤如白玉的小臂一側,那一摞寫滿經文的黃麻紙一頁緊接著覆上一頁,成堆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