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井水那是沁骨的冰涼，一到冬天，姚家的女眷那一雙手都得被涼水凍得滿手凍瘡開裂。

    痛得不行不說，還又痛又癢，毫不夸張的說，那種癢能夠癢的人晚上都睡不著覺。

    至于林回星所擔心的，不過是晚上早起一兩個時辰起來做豆腐罷了，對姚家人來說根本稱不上辛苦。

    畢竟這種辛苦讓他們能夠真真切切的賺到錢了，把日子過得有奔頭，這種情況下，姚家人就算是再累心里也是甜的。

    等到傍晚姚老翁他們路陸陸續續都回來后，更是為今天的豆腐生意帶了一個頂頂好的消息。

    說真的，金氏看著大家的背簍，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賣完了？”

    姚二郎滿臉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用草繩捆著的三條鯽魚，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

    “可不是都賣完了，我去的城門口，在城里只賣掉了兩塊，我就想著走遠一點，去了城外的鄭家莊?！?/br>
    “你們都知道的，鄭家莊的人條件都不錯，也舍得吃，平常就屬他們莊子上的人在rou鋪買rou買得勤?！?/br>
    “原本我只是想著去碰碰運氣的，沒想到運氣這么好，一到鄭家莊，就把剩下的十幾塊豆腐給賣光了，光是鄭家老太爺一個人就買了五塊走，剩下的一家一塊，可不就賣完了?！?/br>
    “鄭家莊人是真的多啊，就這樣還有人沒有買到，讓我明天再背些豆腐過去賣呢，我準備明天再去一趟?！?/br>
    “我年輕，以后你們在城里賣，我就走遠一點，去城外的那些村子里面賣?！?/br>
    這豆腐實在是物美價廉，就算是在下面的村子里，也有著能稱得上客觀的消費群體呢。

    交代完賣豆腐的事情后，姚二郎又把手里拎了一路的魚遞給了林回星：“郎君你不是說要買魚燉豆腐嗎，從城外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有人在河邊釣魚，我就花了兩個大錢買了三條?！?/br>
    永國調味料品種單一，很少有人能把魚做的好吃，更別說稍有不小心這魚刺還會卡著人了。

    安平縣有一條大河，吃魚的人多，打魚釣魚的人也多，但是這魚的價格一直不算高，比起rou可差得遠了。

    姚二郎買回來的這三條每一條都有四根手指那么寬，怎么著也有半斤一條了，這么三條鯽魚才買成兩個大錢，可以說是很實惠了。

    這賣豆腐的帳還真不好算，因為除了虎子他們幾個孩子之外，其他人的人都是糧食和銅錢都有。

    姚二郎因為去的莊子上，除了鄭老太爺之外，其他人大多都是用黃豆換的豆腐，這會兒他足足背了滿滿一背簍的大豆回來。

    楚氏他們也都是差不多的情況，銅錢少，豆子多。

    林回星急著去處理魚，也顧不上算這個麻煩帳了，只能擺手道：“先只算銅錢吧，這豆子就留著之后做豆腐用，也省了花錢去買了?！?/br>
    林回星也沒想到永國人這么愛用糧食換豆腐，按照姚家人的產量，今天收到的豆子都夠他們用好幾天了。

    雖然有些打臉，但是林回星也只能提醒道：“馬上天氣就要熱起來了，這豆子囤多了要長蟲子，你們回頭出去賣豆腐的時候算著一點，也別在家里囤太多的豆子了，一般情況下還是收銅錢吧?！?/br>
    姚老翁他們連連稱是，其實在看到大家都換了這么多的豆子回來后，姚家人也意識到了這樣下去不行。

    因為產量比其他四谷高，這大豆的價格一直都是很便宜的，只要不是遇到災年，這豆子的價格就一直沒怎么起伏過，他們手里要囤積太多的豆子話，想賣出去換錢也不太容易。

    為了以后不那么麻煩，姚家人也只能以后視情況少換一點黃豆回來了。

    有魚有豆腐，今天晚上姚家的伙食就很簡單了，就是一道鯽魚豆腐湯，一大鍋豆渣餅。

    這豆渣餅子也是能吃的，考慮到林回星嘴挑，金氏煎豆餅的時候還強忍著心疼從本來就不多的葷油罐子里挑了兩筷子的豬油煎。

    然而金氏這可是好心做了壞事，林回星一直嫌棄永國的豬rou味道大，就連這豬油，也帶著一股味道。

    這豆渣餅的味道本來就不算好了，再加上帶著腥臊味的豬rou，他真是聞著就忍不住皺眉了，更別說要讓他硬著頭皮把這樣的食物喂到嘴里了。

    只能說還好金氏舍不得油，只有給林回星和蘇大華他們煎的豆渣餅舍得放油，最后給自家人煎的時候，就舍不得放油了。

    這種沒沾上豬油味的豆餅林回星還是能夠吃的下的。

    豆渣這玩意兒漲肚子得很，一個豆渣餅下肚，再喝上一碗魚湯，吃上幾塊豆腐，林回星就覺得飽得不行了。

    想到姚家人明天還要早早地起來磨豆腐，吃完飯后林回星就催著他們趕緊去睡覺了。

    至于林回星自己，因為晚上吃得太撐了，倒是在草席上輾轉反側了好些時間才睡著。

    不過林回星感覺自己剛睡著沒多久，院子里就有了動靜了。

    林回星迷迷糊糊地聽了一會兒，好像是姚家人已經起床磨豆子了。

    林回星本來想起身出去看一下的，奈何他太困了，身體實在是動不了，最后只是想了想就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昨天做飯之前就泡好了豆子，姚二郎心里記掛著事情，實在是睡不著。

    這磨豆漿可以說是做豆腐最重要的事情了，姚二郎擔心自己睡得太熟了耽擱明天的生意，所以在房間躺了一會兒實在睡不著后，他就起來磨豆子了。

    聽著身旁的動靜，金氏還含糊地問了一句：“這會兒還早吧?！?/br>
    姚二郎怕吵醒一旁的兒子，壓低了聲音道：“嗯，你睡吧，我睡不著，把豆子磨完了再睡?！?/br>
    饒是金氏這會兒已經困得不行了，聽了自家男人這話，還是強打起了精神想要起來幫忙。

    然而姚二郎一把就把她按了回去：“你睡你的，不用起來，我一個人可以的，等豆子磨完了你再起來就是了?！?/br>
    聽了自家男人的話，金氏也沒多掙扎，倒回去就繼續睡了。

    姚二郎摸索著穿好衣裳后，到墻角拿起油燈點燃了離開了房間。

    深夜外面還是有些冷了，姚二郎哈了一口氣后，抬手緊了緊身上的衣裳。

    怕把家里的其他人給吵醒，姚二郎還特意放輕了手腳。

    不過這石磨放的地方離林回星他們住的的廂房近，他又沒睡熟，所以才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開始磨豆漿后，慢慢地姚二郎就不覺得冷了，等桶里的豆漿積滿一桶后，他已經出了一身薄汗了。

    姚二郎在心里盤算著，回頭還是得把這石磨挪到柴房里面去。

    雖然如此一來柴房就會更加狹小逼仄，但是院子里連個頂棚都沒有，晴天還好，要是下雨，根本就沒有辦法在院子里面磨豆子。

    柴房雖然小，但是到底有個稻草頂，多而不少的總能派上點用處。

    聽林回星說這豆子磨得越細膩豆漿就越多，豆渣就越少，今天姚二郎磨豆子磨得可細心了，最后三十多斤豆子，他足足磨了三個時辰。

    說真的，雖然姚二郎也是做慣了苦力的人，一次性推了這么久的石磨后，他整個人還是有些脫力了。

    把磨好過濾好的兩大桶豆漿用細棉布蓋上后，姚二郎甩著酸疼的膀子回房間睡覺去了。

    勞累過后，姚二郎幾乎是在閉上眼睛的下一秒就開始打起了呼嚕來。

    金氏聽到雞鳴聲后，就睜開了眼睛，看旁邊睡得直打胡亂的男人，她也知道對方磨完豆漿后肯定是累得不輕。

    躡手躡腳起來后，金氏也舉著油燈準備去熬豆漿了。

    然而金氏這邊剛出門，就和從院子另一邊房間出來的婆母楚氏對上了視線。

    婆媳兩人四目相對，也沒說什么，只腳步一致地往柴房去了。

    之后楚氏燒火，金氏看著鍋里的豆漿，聽說林回星喜歡喝豆漿豆漿沸騰后，她還特意舀了一陶罐出來，回頭放在灶上熱一熱就能喝了。

    點豆腐之前，金氏實在沒有底，在心里猶豫好一會兒后，她還是大著膽子讓婆母去叫了林回星。

    雖然林回星昨天就說了今天讓姚家人自己試著做豆腐，但是這可是滿滿兩大桶的豆漿，金氏十分擔心自己做不好。

    所以還得讓林回星在旁邊看著她才能夠安心。

    聽到門聲后，睡在門口的蘇大華最先起來，聽楚氏說是想讓林郎君去看著點豆腐后，他想都沒想就上手推了推林回星。

    林回星迷迷瞪瞪地被叫醒后，是坐著緩了一會兒神后才清醒過來了的。

    林回星揉了一把臉之后，才強打起精神去了柴房。

    到了柴房后，見金氏眼巴巴地盯著自己看，林回星當即出聲道：“別擔心，大著膽子干，你先用我們昨天留的鹵水試一試?！?/br>
    林回星到場后，金氏也輕松了不少，她把昨天特意留出來的鹵水倒進木瓢后轉著圈往豆漿里面加。

    一勺鹵水倒完后，鐵釜里的豆漿還沒發生改變，就在金氏滿心不安地以為是自己把豆漿做壞的時候，林回星又出聲了：“別急，可能是鹵水用得不夠，再加一些?！?/br>
    金氏聞言定了定心神，又從陶罐里倒了一瓢鹵水出來。

    第二瓢鹵水加到一半的時候，鍋里的豆漿總算是開始凝固了。

    金氏見狀直接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還好成功了，我都以為這一鍋豆漿要用不成了?！?/br>
    第一瓢鹵水下去豆漿一點變化都沒有的時候，金氏的心簡直是提到了嗓子眼了。

    別說這三十幾斤豆子就要不少錢了，就說剛才姚二郎可是在院子里辛苦推了好長時間的磨，才有這些豆漿的，這要是就這么糟蹋了，金氏能甩自己好幾個大嘴巴子。

    林回星也是長舒了一口氣，不過金氏為的是豆腐做成功了，他為的是昨天留下來的鹵水也能用。

    如此一來，就不用總是消耗石膏了，這豆腐的成本也能稍微降一些了。

    金氏他們又等了一會兒，等鍋里的豆腐徹底的凝固成型后，她才一瓢一瓢地往已經清洗過的豆腐筐子里面裝。

    今天的豆漿足足有滿滿一鐵釜，最后足足得了三筐豆腐，不過其中兩筐的豆腐是裝滿了的，有一筐的豆腐只裝了木筐的一半高。

    林回星摸了摸下巴出聲道：“回頭你們再去找木匠定做一個稍微小一點的木筐備用?！?/br>
    至于今天這一筐明顯比正常豆腐要薄上一半的豆腐，賣肯定不合適的，只能讓林回星帶回上梁溝吃了。

    本來就是昨天就決定了的事情，現在確定姚家人不用自己幫忙就能做成豆腐后，林回星總算是能放心的回上梁溝了。

    姚家人是在當天早上知道林回星要離開的消息。

    “豆腐你們就做著，賺了錢就單獨收起來，我下次過來的時候我們再算賬?！?/br>
    第088章

    對于姚家, 林回星有許多的不放心，臨走之前，也是特意交代了一堆。

    “這豆腐稀奇, 說不得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力, 你們平常做豆腐的時候多注意一些，別什么人都往家里帶?！?/br>
    “說到底這豆腐做起來也不難, 唯有這鹵水稍微難一點, 你們自己不說，一般人也想不到中間還有這么個步驟?！?/br>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林回星對姚家人也算是有幾分了解了。

    沒什么心眼和城府的一家人子，姚家看著屬金氏最厲害，實際上也是個藏不住心思，喜怒皆形于色的人。

    姚家和左右幾家人的關系都還不錯, 這個年頭，底層的平民百姓是很能報團取暖的。

    以前姚家作為整條街最窮的人, 沒少受到鄰居們的幫扶。

    就這幾天, 林回星就總看到楚氏和金氏倚在門口和鄰居的小媳婦大姑娘聊天。

    林回星也不是不讓姚家人和鄰居來往, 只不過他們做豆腐就在院子里, 這要進來的人多了，保不齊什么時候就讓有心人把方子給學去了。

    姚老翁他們還好, 平常忙著在碼頭搬貨, 也沒什么和鄰居閑聊的功夫。

    只有金氏和楚氏, 平常做針線活的時候，就愛抱著針線簸籮好幾個小媳婦湊在一起，一邊做活一邊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