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 第26節
一周后,陸望秋幫趙昀和處理外國內的事又匆匆趕回倫敦。 莊園里,趙孟殊不在,偌大客廳里,只有傅清瑜蓋著毯子躺在沙發上淺眠。 她微闔著眼睛,纖長濃密的睫毛在光暈下映出淺淺的金色,瓊鼻櫻唇,唇角輕彎著,似乎做了什么美夢。 陸望秋站在沙發一側,垂下眼睛靜靜看她一會兒,而后按下按鈕,智能窗簾緩緩閉合,客廳里由明凈光亮變得昏暗幽沉。 她睡得更沉了一些,微微翻身,柔軟的山羊絨薄毯緩緩滑落,迤邐在地上。 陸望秋俯身將毯子撿起來,輕輕蓋在她身上,目光下移,落在她細膩白皙的肩頸,眸色微深。 她白皙如玉的脖頸上,有著寸寸吻痕,即使光線昏沉,也讓人瞧得清楚。 呼吸微沉,他沒有再看,直接上樓。 趙孟殊回來時,傅清瑜還在睡,望到閉合的窗簾和女人身上遮掩得嚴實的毯子,他微微瞇眸。 走近沙發,將她裸露在外的手臂蓋在薄毯下,又俯身在她額頭輕吻,而后緩步上樓。 書房里,陸望秋已經等候多時。 見趙孟殊進來,他主動含笑道:“剛剛看太太在樓下午睡,我便合上窗簾,希望我沒有多此一舉沒有打擾到太太睡覺?!?/br> 趙孟殊掀眸,平靜望他片刻。 陸望秋脊背泛起層層冷意,但依舊不避不閃迎著他的目光。 趙孟殊收回視線,在辦公桌后坐下來,清淡問:“趙昀和是怎么處理的趙南???” 陸望秋松口氣,輕緩抬眼,道:“趙董他,動了殺心?!?/br> 談完事情,陸望秋直接從二樓電梯入地下車庫,沒有再從樓梯走。 他知道,趙孟殊不會喜歡他見到傅清瑜。 趙孟殊一個人悠悠下樓,樓下,傅清瑜已經醒了,坐姿端正,毯子依舊蓋在光裸的雙腿上,正垂眸看著手機。 趙孟殊將窗簾打開,光線散漫照進來,他漫不經心道:“太太,以后記得提醒我,把你抱到樓上去睡覺?!?/br> 傅清瑜不懂他在說什么,眼眸瑩潤,臉頰柔白泛粉,“嗯?” 趙孟殊也不需要她聽懂,坐在她身側,在她臉頰親了親,“太太,在家里也不是十足安全吶?!?/br> 傅清瑜遲疑著回,“我早說要你去樓上的?!钡筒蛔?,非要拉她在沙發胡天胡地。 “不是這回事?!彼毂圯p柔攬住她,側眸,“晚上有一個聚會,不是合作商,只是一些朋友,太太愿意給我一個面子陪我一起去嗎?” “當然,我好好打扮一下,不給你跌份?!?/br> 趙孟殊輕柔捋順她鬢邊長發,垂眸道:“你愿意去,就是他們的榮幸?!?/br> 似乎又是錯覺,傅清瑜覺得此刻趙孟殊簡直溫柔的不同尋常,要讓人骨頭酥掉。 . 平城淅淅瀝瀝下著陰雨,趙南潯站在落地窗外,眼神淡淡望著窗外的陰雨連綿。 警察上門取證后,在得知榮伯康沒有供出任何人的時候,他心里著實松一口氣,心底后知后覺對這位相認沒多久的生父感到幾分愧疚。 他搬出趙宅,搬到私人公寓住,踏踏實實過了幾天平靜日子,一則由董事會簽署頒發的集團公文卻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100001號令,即日起,撤銷趙南潯一切工作職務,所轄工作暫時交由投資部總監楊回舟擔任。 他這才緩緩知道,趙昀和醒了,而且已經重歸董事會,回歸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將他撤職,由于將股份給了傅清瑜,他連當場聽到這則公告的機會都沒有,消息還是從官網上看到的。 在參加完董事會之后,趙昀和便又回到醫院養病,這次大病傷及根本,簡單參加一次董事會都讓他心悸喘不過氣,回到京頤醫院接受最頂級治療后,他才慢慢舒服一些。 院長親自為他診治,“趙董還是不要cao勞,這個病你得慢慢養著,醫生治療只能好三分,剩下的七分得靠你自己愛護你自己?!?/br> 趙昀和靠在軟枕上,臉色因病微微發青,淡笑,“病得慢慢養,不能急在一時,但有些事情,確得立刻做不可?!彼^看一眼秘書,“我住院這些時候,大少爺一直沒來過?” 秘書是剛剛提拔上來的,替代榮伯康管理趙昀和身邊的一切事務,他溫和道:“還沒有來過,大少爺已經搬到獨身公寓住,想必已經知道自己做錯了?!?/br> “他倒是心大,覺得讓榮伯康自首便一切萬事大吉了?!壁w昀和笑意發冷,淡淡道:“現在就知道要搬出去住,過幾天是不是就該逃出國再不回來了?可是做下的孽得有人償還啊?!?/br> 他側臉,“讓謝女士過來一趟?!?/br> 就是離婚的時候,趙昀和都沒有跟謝有儀見面,現在卻叫人來請她,謝有儀一頭霧水,但還是抬步上車,臨走前,她吩咐苗秀,“讓南潯能走就走,不要管我,成王敗寇,他做下那些事,趙董是不會原諒他的!” 苗秀心底發澀,“好?!?/br> 到了病房門口,謝有儀提著挎包,緩緩進門,她有些拘束看著趙昀和,還是按著以前的稱呼,“老趙,身體好些了?” 趙昀和指了指沙發,“坐下吧,你年紀也不小了,又踩著高跟,還是坐下聊吧?!?/br> 謝有儀嘴唇發白,“老趙,我有罪,我就不坐下了?!?/br> 趙昀和瞧著她。 謝有儀跟他一般年紀,先是他的同學,又做他的情婦,最后做了他的太太,面容比他還要滄桑。 這些年,她先是連同著榮伯康害趙孟殊,逼得趙孟殊只能遠走國外,后來又對付傅清瑜,但傅清瑜不如趙孟殊好對付,一己之力把她拉下馬,斷了她所有羽翼,還把她熬老了。 “這些年,你也不容易,戰戰兢兢捂著南潯的身世,又處心積慮想害趙孟殊,可惜,你斗過了他,但沒玩過傅清瑜,現在榮伯康也入獄了,南潯也被京頤掃地出門,你有什么感想?” 謝有儀能有什么感想呢? 她一直是被推著走,現在連恨得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滿心疲倦。 “老趙,以前咱倆在一起的時候,你說你愛我,娶陳敏靜是權宜之計,我信了,我就做你的秘書,安安分分陪在你身邊那么多年,你的太太不食人間煙火,料理不了復雜的內宅關系,我幫她料理,你樹敵太多,總是有生命危險,所以你把我推出去當她的擋箭牌?!彼鄣子袦I花閃爍,“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是怎么沒得?因為我被當做你太太綁架,活生生折磨掉的,我被警察救出去,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在忙什么?你忙著陪她聽演奏會!” “我為什么會跟榮伯康在一起?我難道不知道他是想借著我的肚子謀奪趙家產業嗎?我知道啊,但他把我當個人,我愿意被他利用,愿意生下南潯這個注定當棋子的孩子!”謝有儀雙目含淚,腰背卻挺直,她坐了這么多年趙夫人,某些時候,比陳敏靜更有趙夫人的風范。 她擦掉眼淚,微笑道:“可惜,南潯還是走了我的老路,你把他當趙孟殊的靶子,任何公開場合都帶他出席,卻把趙孟殊嚴嚴實實藏在國外,不讓任何媒體拍到,旁人都說你器重南潯,可誰知道,我的孩子從小到大遇到過多少次危機!他那么小,就遭遇那么多次槍戰和車禍!趙孟殊現在被害是應該的,他得還我兒子的債!” 趙昀和平靜聽著,等她傾訴完,他溫和反問,“你覺得,我為什么要愛護別人孩子,為什么要愛護別人的女人?” 謝有儀身體僵住,冷徹骨髓。 趙昀和斂眸,“我一直都知道你跟榮伯康之間的關系,也知道南潯是誰的孩子,但我心善,不揭穿你們罷了,之所以給南潯一個入族譜的機會,也是為了彌補那些年他受的罪,可惜,我的心軟仁慈卻喂大你們的野心吶?!?/br> 他平靜凝視謝有儀,“榮伯康只承認給我下毒,被判刑二十年,但他犯的罪不止這一樁,同樣,你的犯的罪也沒有得到公允的處置,只榮伯康一個人自首是不夠的?!?/br> “所以?!彼托膯枺骸澳愀蠞?,誰去自首?” 謝有儀不假思索,揚起下巴,“我去!” 趙昀和側眸,看向內間,“你的意見呢?” 內門緩緩打開,里面走出一個蒼白又高大的身影,正是趙南潯。 謝有儀睜大眼睛,淚水滾滾而下,跌坐在地上。她干澀道:“你怎么沒走?” 趙南潯屈膝緩緩跪下,結實朝謝有儀磕頭,聲音鏗鏘,“母親,一切罪責我來承擔,您要好好的?!敝逼鹕?,他看向懶散靠在床上的趙昀和,身體緊繃,手掌握拳,“也請趙先生好好對待我的母親,我的手里不是沒有您的把柄,我沒有康叔那樣堅強的意志,萬一供出一點什么就不好說了?!?/br> 趙昀和微微瞇了瞇眼睛,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森寒的光,面上,他含笑,“好,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母親的,你放心去吧?!?/br> 趙南潯深吸一口氣,起身,拉起腿軟跌坐在地上的謝有儀,“母親,我們回家吧?!?/br> 謝有儀流著淚搖頭,“不,我留在這里陪他?!?/br> 趙南潯走后,謝有儀匍匐在地上,伸臂拽住他的手,流著眼淚哀求,“你饒過他,他沒有威脅你的意思,他只是太著急了才說這樣的話……” 趙昀和緩緩抽出手,玩味道:“裝什么呢?你要是真的在乎他,就不會自己留下了?!?/br> 謝有儀面色灰白,眼眶已經干涸到流不出眼淚,想到什么,她顫抖著手給一個人打電話。 “——滴——滴——滴” 電話卻不通。 她絕望看向趙昀和,趙昀和瞥見她手機界面,含笑,“你可比他有腦子多了,知道誰能救你,可惜,她現在人在倫敦,遠水解不了近火?!?/br> 趙昀和慢慢躺倒在床上,手掌扣住額頭,嘆氣,“不是我心狠,實在是你們一家三口對不起我,現在一切都該老天說了算,看他能不能躲過一劫?!?/br> 謝有儀直挺挺跪坐在地上,臉色如僵硬的雕塑,透著死白的灰。 在進入俱樂部前,趙孟殊便將傅清瑜的手機收走,“是讓你來娛樂的,不要想著工作了?!?/br> 傅清瑜穿一件黑色吊帶長裙,雪膚烏發,她抬眸望著無邊的夜色,“心底總是有些發慌?!?/br> 趙孟殊平靜撩起她烏潤微卷長發,“太太,你應該是在緊張,不用緊張,里面都是我的同學好友,沒有不三不四的人,你可以放心?!?/br> 傅清瑜稍微轉移注意力,“一般聚會,不都是美人美酒相伴嗎?這次怎么沒有遵循這個約定成俗的規定?” 趙孟殊:“這是正經聚會,哪像你去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場合,再者說—”他垂眸,眸色漆黑深邃,隱隱透著溫和,“太太,我是可以改變約定成俗規定的人?!?/br> 傅清瑜的心臟不受控制跳動一下,她側過視線,若無其事勾了勾發絲,“該進去了?!?/br> 趙南潯是獨身來得醫院,他擔憂謝有儀在醫院出事,來得匆忙,沒有帶任何隨從。 上路之后,他給傅清瑜撥電話,想告訴她明天他便去自首,拜托她照看謝有儀,雖然知道她不會愿意,但他還是想說。 傅清瑜雖然虛偽狡詐,但心底深處,她比趙昀和更值得信賴。 電話一直沒接通,前方路段堵車,他思索片刻,走了幽靜小道,這條路他常走,一直順風順水。 前方又是紅燈,他踩下剎車,仰靠在座椅上,給傅清瑜發信息。 [有空回電話給我,有事給你說。] 在那輛滿載混凝土的大貨車撞過來時,他還在垂眸專注望著手機屏幕,等待她的回復消息,但下一秒,他只聽到“砰!”一聲巨響,前窗破碎,碎玻璃割傷面頰,而后是瞬間的劇痛,之后意識便逐漸渙散,緩緩闔上眼睛。 醫院里,屬下發來消息。 得知趙南潯走了小路,趙昀和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瞥謝有儀一眼,“算他命大,回去吧,這種事情,我只會做一次?!?/br> 一次不成,他不會多做,會有損陰德。 謝有儀重重呼口氣,腿軟的站不住,趙昀和抬了抬下頜,貼心讓秘書攙扶她送她回家。 秘書攙扶著顫顫巍巍的謝有儀出門,警察電話打過來時,她剛剛出了醫院門口。 醫院門口緊急送來一輛救護車,醫護人員架起渾身是血的病人,謝有儀心底不知為何一澀,邊留著淚,邊接通,“您好,我是謝有儀,對,是趙南潯的親屬……” 她的面色漸漸發白到透明,一瞬間似乎老了十歲,手臂虛弱到抬不起,手機直直落在地面上,屏幕碎裂,整個人軟軟倒地,昏了過去。 秘書一邊扶著她,邊拾起碎裂的手機,通話還在繼續,他溫和而恭敬,“是的,我是?!?/br> 聽完整件事,他眼神有一瞬的發直,喉頭發澀發苦,“好,這件事我知道了,多謝警察同志?!?/br> 竟然死了。 躲過趙昀和出手,卻沒躲過冥冥注定的命數。 趙南潯為趙孟殊制造了三次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