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 第72節
書迷正在閱讀:荒野女主播、相親相到idol選秀節目、拯救退環境傲嬌男主(1v1)、小瘸子又瘋又乖、佛系庶女生存手冊、山漸青、制霸籃壇、【HP同人】也許是萬人迷np、異類(nph)、[甄嬛傳同人] 甄嬛傳甄嬛重生之再入后宮
那時再想聯系黎也當然已經晚了,那個姑娘把事兒做完,消失得無影無蹤,電話打不通,其他聯系方式大概率已經注銷,他沒有她的具體地址,這七萬就在他這戰戰兢兢地壓了四個年頭。 直到再次見到靳邵,他從國外回來,攢了筆錢準備創業,李聰欣然加入,把那些錢作為啟動資金投進去之后,雖然到了那個年頭已經不算多,但靳邵照顧他,后來每年拿到分紅,他都在糾結,不踏實,事兒壓在心里頭也憋得慌。 如果不是再見到黎也,她堅定地跟他提起,讓他繼續憋著,他已經在打算什么時候坦白,畢竟這個中間人一當就是八年,換誰受得了。 但其實就算沒有這個意外在靳邵面前喇出的豁口,他也會猜到不對勁。 他了解黎也,正是因為太了解,所以自然而然去懷疑,以她的性格,她已經從那個落后的小鎮脫離,就不會讓自己在原有的優越條件下置身寸步難行的困境。 可在敏敏口中,她一直在拼命,片刻不曾停歇,她滿身榮譽只是他看得見的光鮮亮麗,他從不知道她過得那樣辛苦。 所以為什么,為什么,他從沒往自己身上想。 果不其然,李聰差點兒被揍,被靳邵拎著衣領拉到角落,看他那眼神跟在拳擊臺上看敵手沒兩樣,氣得手都發抖。 他不知道更深的緣由,可能心底還在嘆一句至于嗎。但無所謂,隨便了,說出來他一身輕松,他就等著靳邵把他掄起來干一頓,他這個中間人就到這了,不干了,誰愛憋誰憋去。 可當靳邵沖他瞋目切齒,眼孔因情緒激烈而猩紅,嘴里念念有詞的“為什么要收”,變成一句淚出痛腸,字句抖顫的:“她當時在北京上學,你沒想過你收了她怎么辦?” 他就又啞巴了,看著靳邵的眼神茫然無措,咽了幾下喉嚨才逼出一句細聲的話來:“她說跟她媽回去過好日子的,也說不想欠你……” 眼見著蓄滿力道的一拳揮下,砰然一聲砸中他腦袋旁的墻面,粗重的喘息過后,他掐著李聰的肩膀用力,胸中郁堵一口氣,隨時要爆炸,眼底像染一層血暈,滲出些淚澤,末了松手,癱在一邊陷入長久的沉默。 - 黎也沒預想過這天,她甚至沒想到還能再見到靳邵,這些沉淀在歲月里已經變得無足輕重的陳年舊事,還有再翻出來的一天。 聽到他將這些話攤在她面前,她稍許靜息,隨后走近他,重新牽起他,指腹在他眼尾沾走一些濕,看透他的痛苦郁結,說:“先回家?!?/br> 第一反應當然是無措,已經發生的事,到現在再看,難免面目全非,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無論什么時候,八年前還是現在,她一向是擅長在任何場景里作得從容,淡定。在車里她卻不敢多看靳邵一眼,她有點心悸去分析他的表情,以及他現在對她復雜的感情。 他醉得厲害,整段路程半睡半醒,嘴里含糊其辭,黎也聽得斷斷續續,只從里邊撿出自己的名字,又組不成句子。 車開進小區,停進車位,黎也熄火在駕駛位坐了會兒,看后視鏡,才去后座把人扒拉下來,他很配合,沒讓她吃力。 周圍靜悄悄,路燈遮進成排矗立的綠樹,透出葉子,亮著瑩瑩綠光,那簇光漫到他側臉,他低著頭,和出來時那樣,默不作聲地盯著她看,什么情緒什么話,沉淀之后就埋進心底。 只在出電梯的時候拽住她,問了句她再熟悉不過的話:“你只是怕欠我嗎?” 走廊光下,他微顫聲嗓后的眼睛,太陽xue,臉頰,脖子,大片大片的紅,這表情在他臉上太奇怪了,足足讓黎也愣了好幾秒。 她還想說什么都忘了,就任他拽著,然后邁步,看似頭腦清晰地找到戶門,輸入密碼,他這回拉得一點不粗暴,她隨時都能掙脫的力道,緩慢帶著她往房間的方向走。 客廳的狗還沒睡,追他們從玄關到主臥,蹭蹭黎也不理,蹭蹭靳邵也不理。黎也在門口就被他松開,狗跟著他,到衣柜前打了個轉,柜門打開,黎也沉滯看著一坨黑影低下去,才想起來開燈。 頂頭光直照,高大身軀挺直,手里多了個收納箱,自他翻找的動作看過去,一件洗到褪色的衛衣先被拿出扔床上,除此之外,收納箱里堆放的每樣東西都差不多熟悉。 黎也呼吸跟著一停,手保持抬著開燈的動作,心跳突然提到嗓子眼,在太陽xue突突地跳,她眼睛閉了再睜——他翻開沉淀數年至書頁泛黃的懸疑小說,她用不出水就甩一邊的圓珠筆,丟三落四的皮筋……還有一張照片。 連她自己都快忘記的照片,她走近了才看清,照片里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喝醉,那時趴在桌上,周圍是形形色色的,背景虛化的人和光線,她側著半邊被酒意暈紅的臉,看見他從飯館外遲遲回來,對她舉著手機,她不屑地回對了個中指。 這似乎是唯一一張,他留下的關于她的照片,她眼一瞥,又看見旁邊躺著的dv錄像機。 最后被他撈出來一個被厚布料層層包裹的圓物,拆開,一點玻璃碎渣和瑣細點綴物沾在灰布上,掉落些碎屑,隨之展出原貌——一個碎掉半邊的水晶球八音盒。 第83章 可能直到這一刻, 黎也才終于明白他固執的是什么,擔憂的是什么。 因為在燈光下,每一樣物品都無所遁形, 無比明晰, 沒辦法無視, 錯認, 每樣也能對應出一段沉埋的記憶片段, 那些畫面無孔不入地往人四肢百骸貫穿, 擊潰理性。 僵硬帶起一陣頭皮發麻,她“你”了一聲沒你出話來, 燈光下描摹他垂拉的側臉,腦子被酒精熏得很暈, 說不了太完整的句子,只能想到什么就說什么,開頭就想笑:“走的時候,陽臺曬的內褲都忘了拿,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一個沒落?!?/br> 看見他笑意中也有的幾分蒼涼,黎也忽然失措,遲滯地意識到,何止三年,這些她走得匆忙而根本來不及想起的瑣碎,都被他一一地, 當作寶貝拾撿, 收藏, 八年如一日地帶著這些在歲月里奔走。 “我沒恨過你?!?/br> 氣息一下很重地砸落, 黎也慢慢抬起眼皮,他視線正垂落在手心的殘次品, 指腹沿著玻璃裂處輕輕摩挲,“你來醫院那天,我很高興,但你不該來,我就是怕你再靠近我,跟我沾上關系。我想著我怎么樣,死在那還是僥幸活著,都是我的命,我只希望你走你的道,過你該過的好日子?!?/br> 越往后說他聲音越沉,帶著鼻音,很久不能平息,她不知道到哪才是終止,不知道該不該打斷,又該怎么打斷。 她抿了抿唇,忽然觀察到他眼底倒映的晶瑩亮色。 他氣音抖著,說:“我只是希望你能過得好?!?/br> 晶瑩匯聚,在眼睫一下顫抖,落成斷線的珠子,一滴兩滴地,洇濕在灰布上。 黎也當即又愣。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哭,就是跪在她面前,被她反反復復地扎心,再怎樣都是副流血流汗就是流不了淚的臉面。 從接到他到現在。 就哭了兩次。 “我從來不要你欠我?!彼且舾鼭庵?,說:“那也不是恩惠,施舍,要你報答,要你分得清清楚楚?!?/br> 他認真說事兒覺得自己忒矯情的時候,就不敢看人,比如現在,黎也能感覺他好像是有點那什么ptsd。 因為那一句虧欠,他看向她,鄭重地再告訴她,他們之間不是賦予與回報:“那就是因為我愛你所以心甘情愿,你可以不要我,把我當成累贅,污點,都可以,沒關系。我爬到你身邊來也不是什么狗屁再玩你一次?!?/br> 黎也也沒見過他喝成這樣,硬生生被他堵得語塞,酒精作用下,好像也更容易地就能剝開他裹著自己的堅硬外殼,他所有的脆弱,膽怯,不堪一擊,全都袒露。 什么面子都是他媽的浮云,況且在她面前,他早沒有什么自尊,很多都不再重要,他只要看著她,眼淚就把視線模糊一層又一層,哽咽又沙?。骸拔揖褪琴v,我就是還想要你愛我?!?/br> …… 黎也頓時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就像經年在迷霧中流離失所,盲目摸索,有一天霧散云開,她發現身旁就是一座恒久矗立的孤島,島上有屋子,有光亮,夏天有涼風,冬天有暖陽。 它一直在等待被發現。 等待她有一天轉身,訝異,驚喜:原來你在這兒啊。 她鼻頭一酸,眼眶也發熱,指尖掰著他,從他手里拿過了音樂盒,粉白兔子和小男孩兒都積了層陳年斑跡,早就唱不出曲,也發不出光,她隨手送出去的破爛,本身就廉價不值。 卻有人視它若珍寶。 手里的東西變得很重,幾乎讓她拿不穩,指尖剛覆上玻璃裂緣,就被遏止:“你別碰那?!?/br> 她還是貼上去,在他伸手要來奪時,往上抬了下,終于開口,也啞得很,很輕,風一樣掃過他:“怎么碎了?” 靳邵掌心用力抹了把淚,眼眶又腫又濕,出聲前還要咳嗽清嗓,才顯得沒那么蠢:“跟催債的打架,家都要掀了,這個也差點顧不上,還好只碎了一半兒玻璃,里邊倆玩意兒沒事兒?!?/br> “你應該把另一半也摔碎?!?/br> “為什么?” “對稱?!?/br> 他被逗笑,媽的跟她就不能好好煽情。 黎也將手指伸進去,觸碰到里邊的小人,低下來打量,肩窩從后包裹來一股熱,靳邵抱住她,下巴抵著她,時間靜得讓人有種歲月安好的錯覺。 她捏著水晶球底座轉一圈,輕聲問:“怎么之前不告訴我還有這個?” “太蠢了主要是?!彼曇粑孢M她肩膀,沉悶吸氣,“我藏著看看算了?!?/br> 她點點頭:“確實蠢?!?/br> “……” 又往下斜眼,說:“你要不那么蠢,我都不會喜歡你?!?/br> “你說喜歡我?” 她征一秒他的腦回路。 他飛快在她頸邊親一下,“再說一遍?!?/br> 黎也微微活動下肩頸,長舒口氣:“你先松開?!?/br> 某人雷打不動。 “別以為不松開我就不知道你在哭?!?/br> “哭屁,”靳邵分開了一下,斜著頭,“別出去給我造謠?!庇仲N回去。 愈發覺得他像那條狗,聽兩句好話就要搖尾巴,什么氣也消了。一時間也恍然,她總以為歲月翻篇,他們都變了,太久遠的感覺會很難找回來,縈紆輾轉,好像只要他是靳邵,怎么也不會變。 那片刻她是慶幸,慶幸自己弄丟數年的寵物,終于有天找回來,她擔心它不認識她,擔心關系生疏,擔心難免隔閡,卻只在找到它的那刻,她發現,它還是會笑,會像從前對她那樣搖著尾巴笑。 “哦,”黎也回想了下那個鬼樣子,說:“那你以后別哭了?!?/br> “為什么?你心疼我?” 前一秒還在納悶她怎么會說出這么軟的話,后一秒他就知道不能對這姑娘抱有太大期待,她認真對他說:“哭得太丑了,像傻逼,嚇我一跳?!?/br> “……” 她不知道靳邵能不能理解,她真的嚇了一跳,活久見,這張臉哭起來太詭異了,就像敏敏也想像不出她哭的樣子。 后知后覺還是后悔,她怎么沒拿手機拍下來,也不知道下回看見他哭是什么時候。 靳邵被她堵得慌,也不能拿她怎么樣,罵來罵去沒什么攻擊力的詞:“我真是去了你的,我怎么就喜歡你喜歡得死去活來?!?/br> 黎也直了下脖子,語氣平平:“因為你是傻逼?!?/br> “你也是傻逼?!彼焐喜宦湎嘛L,眼神還是不自覺地心疚,“好日子不過過苦日子?!?/br> 黎也松出一只手,反著撫上他臉頰,燙得跟爐子式的,淚干了還有點黏黏糊糊,她低聲說:“也沒有很苦?!?/br> 靳邵把臉埋低。 黎也說:“你別又哭了,真的很丑?!?/br> “狗才哭?!?/br> “別冤枉二寶,它被我扔別人家去的時候都沒哭過?!彼馑际撬裙愤€脆弱,罵他呢。 他還笑。 也不禁想,自己還是幸運的。 他曾篤定地認為,他這一生絕對短暫,可能碌碌無為,也可能英年早逝。他太久都生活在晦暗不見光的囚籠里,曾經有人希望他成為飛鳥,他卻連向上的羽翼都沒有。 他一次次被否定,被拋棄,仔細想想,他都無法模擬,要是沒有遇見黎也,他會變成什么樣,那段差些挺不過來的日子又該怎么樣。 靳邵環著她,掌心時常撫過她的小腹,突然覺得自己才是應該感恩的那個。黎也感覺到抱著自己的力道收緊,她真的要拿不住音樂盒。 兩股熱溫交融,她被他又蹭又親,搖搖晃晃地,不知道怎么就被她掰著身一轉,朝后坐下,神不知鬼不覺把她那音樂盒都拿走了,翻出來的東西再庫庫裝回收納箱里,一邊疊著衛衣,跟她扯起皮,說自己竄了個子,這件都穿不了了,不然也不至于壓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