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 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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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邵偏開頭,甩了一臉子給空氣,躬下身盯著她眼睛:“我除了那句我還說了什么?我就想讓你給點兒反應,結果你說什么?挺漂亮?我看你挺漂亮?!?/br> “我是挺漂亮?!崩枰操┤徽珣痪?,然后沒繃住。 他罵人都罵得口不擇言,臉沉得跟什么似的,說著說著就給自己繞進去,不過他很會玩賴,這種方面體現明顯,說不過就不說——黎也被他撈起來按沙發上親得沒法子,被他力道按得該疼的地方又疼起來,趁機在他身上報復掐了幾下。 - 假期總是短暫的,大家都在感嘆一晃眼似乎什么也沒做就過去了,馬上就要開始新一階段的忙碌,看見朋友圈哀天叫地,黎也才去翻了翻日子。 這兩天都窩在家,她和她的狗都舒坦地等著被不時上門的某個人貼心投喂,偶爾打開冰箱都要感嘆下那些凍品真要報廢,也才記起來聚餐,拉開衣柜想著明天穿什么,想著想著又倒回床上,再之后,她就沒機會想了——她毫無征兆地接到了一個久違的電話,來自她生分多年的母親。 也不知道算不算久違,其實還有一次,在她前幾天生日,不過那天實在混亂,趕完路就休息,休息完了忙活一頓飯,再之后她醉得不像話,看見未接來電已經是第二天醒來了,她在路燈下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終沒有選擇回播。 她們很久沒有聯系,兩年前,黎也往她賬戶里還完最后一筆款項,兩不相欠,至此斷聯。那之前斷斷續續聯系的時間,她們當然也有別的話聊,只言片語,客氣有分寸。 黎也一般不愿跟她多說,她過得怎么樣,有了什么變故,都不想聽到,但每一次她這樣的“靠近”,黎也都會在心里默默問她一句,如果回到那年,你會不會對我好一點。 她不會的。 她這輩子,最愛自己。 斷聯太久,黎也沒想過秦文秀會打電話,也猜不到她會講什么,接到的時候又扮上了慣有的沉默不語。 她們之間總是這樣,冷落,平靜,扎刀子的時候刀尖都是涼的。 黎也就這樣安靜地等著。 等著她開口。 之前這種時候還會想,到了這個年頭,不用考慮浪費的話費,壓榨的時間,她們之間,還是沉默比話多。 她終于開口,她說她又離婚了。 黎也征了一下,撐著床沿坐起來,她還是沒有說話,不知道怎么說。 第一想法是她又怎么了,以為她能夠安分跟著那個人過完這輩子,這種刻板印象根深蒂固,以至于黎也聽到那句“他在外邊兒養女人”時,聲音就從嗓子眼啞了。 類同的是,秦文秀這次也帶走了一個孩子。 一個只有五歲大的孩子。 她和那個男人唯一的孩子。 黎也舉著電話,望著天花板久久不能回神,聽到敲門聲,她抬頭,靳邵掛著圍裙敲她門板,示意她出來吃飯。 她點下頭,趿鞋,聽著電話里詢問:“你看你什么時候有空?咱們母女倆再見一面吧,之后,我就帶著孩子走了?!?/br> 第78章 跟秦文秀約好明天見面, 黎也掛了電話就跑去群里推了聚餐,說來日再請他們吃飯,接著大片刷屏, 消息都看不過來。 她的碗被靳邵拿筷子頭敲了兩聲抗議。 一抬頭, 跟他臭臉打個照面:“什么意思?” 黎也默默放下手機, “什么?” 靳邵把筷子一放, 給她清點, “這么帥的男人給你做飯, 陪你吃飯,你瀟瀟灑灑晾一邊什么意思?” “我正經回消息?!?/br> 他撇臉:“嘁?!?/br> 黎也沒話說, 又笑了聲,嘗口他夾的菜, 想著夸夸他吧:“你這兩年是不學廚去了?比以前好吃?!?/br> 他就說:“是,學的新東方烹飪?!?/br> 黎也嘗的是口辣,被他逗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靳邵臉拉著歸拉著,手腳倒飛去給她接杯水,邊喂邊伸掌在她下巴接著怕她漏水,場面一度滑稽。 一頓飯磨磨唧唧地吃完了,靳邵收拾碗筷,黎也跟在他后邊, 兩人閑聊著, 黎也談起剛才跟秦文秀通電話的事, 說不去聚餐了。 靳邵出來的時候沒說什么, 他一直就不過問她家里的事,她也不愿意細說, 當年到最后他也只是知道她回去找她媽了。 “在哪兒吃飯?明天我送你過去?!?/br> “不用?!崩枰卜匚男闾舻目Х瑞^地址給他看,“不吃飯,我自己開車去一趟?!?/br> - 過了年節,街頭恢復往日忙碌,咖啡館地點要經過擁堵校區,黎也提早一小時出發就堵了一小時。 秦文秀這么多年唯一不變的還是那副愛好的面子,什么境地都要穿得體面、吃得體面,除了那年在醫院待過的日子,黎也還真沒見過她有過狼狽落魄的時候。到的時候看見她,還是十年如一日的光鮮亮麗。 黎也坐下,無言之后寒暄,秦文秀說:“太多年沒見,不知道你現在愛吃什么,干脆坐坐算了?!?/br> 黎也笑了聲:“你以前也不知道?!?/br> 秦文秀臉部有一瞬間僵硬。 “就知道我不愛吃蔥花?!崩枰舱f,“因為那時候總說我挑食?!?/br> 她又深深低下頭去。 時間真的會沉淀一切,上一次對坐而談,氛圍糟糕得不能看,黎也一度覺得要恨她媽一輩子,也沒有,更長的時候她幾乎忘記這個人。 黎也看著她,說她也沒老多少,白頭發挑不出兩根,她笑說都染了幾回了。 “還是老了?!鼻匚男阄嬷?,斂眸瞧著桌邊的綠植,眉目的疲態褶皺,俗粉掩蓋不了。 離得近了,黎也才能端詳她,脖子到耳根,露出的手背,淤青,紅痕,這也是只有在醫院那時,才在她身上見過的。 電話里沒說太明白,黎也差不多也猜到。 世界上哪那么多又有錢又管得住襠的好東西,她這輩子的運氣就拿來遇到過一次,也沒好好珍惜,后來倒是想好好過日子了——前段時間她鬧到酒店,跟那小三撕了個天翻地覆,狗血又好笑,那個男人第一次打她,她就知道,她已經沒有那個運氣了。 她這輩子說光彩也光彩,深品了也就這么回事,翻來覆去的成為別人口中的幾個笑話。 倒一直是個聰明女人,萬事都要給自己留退路,帶走一個五歲孩童,黎也問她要怎么養孩子——她丈夫手段厲害,也夠絕情,幫著小三把她告了,終歸是各退一步,離婚財產她拿不到多少,但她攢的那些金銀首飾都可以帶走,這么些年,也套過不少錢,大城市是待不下去了,換個小地方,養個孩子再安享晚年,不成問題。 聽到如此清晰的規劃,她恍惚地回到那年分別,秦文秀分明也可以這么做,拿著一筆錢,帶著女兒回到小地方生活,她的女兒甚至告訴過她,自己不在意環境如何落差,只要能過日子,母女倆相依為命,足夠了。 那年這么想的只有她的女兒,她只是把女兒當成自己的退路,拿一份高額撫養費,再長遠地利用她的優秀和光明璀璨為自己謀一個老有所依。 直到后來不需要她,態度敷衍,交流匆忙,她猜秦文秀的冷血或許無數次想過如何拋棄她,最后卻還要站在一個無辜又無能為力的制高點上。 黎也恨死她,也愛過她。 年少時光不堪回首,多少次因為母親的過去而被折辱,她為拋此抗衡,名聲盡毀,遍體鱗傷,可她從來沒有看不起那個母親。 她自小嘴笨,不會說話,秦文秀潑辣,小點兒的時候瞧她被欺負,都要拉著她上門討說法的,她暴脾氣有一半都隨媽。脾氣性格樣貌,母女倆是最像的。 當年她愿意跟秦文秀走,一半是自覺虧欠,因她每次和黎偉光吵架后說出的那句“要不是你我早就跟你爸離婚了”,一半是對這個母親有從小的濾鏡。 她當秦文秀至少會愛她。 至少會。 可是沒有。 她一再相信,又一再認清現實。 …… 黎也看了看時間,想著差不多離開,秦文秀突然叫住她,說孩子帶來了,在車上,“你要不要看看她?” 她想拒絕,坐在那兒又說不出話。 天氣還是有些冷,孩子穿著冬裙還披襖,扎兩只羊角辮兒,眼睛圓亮,小手抓著mama的衣角,不知所措地被領到桌前。 從頭到腳的精致,能看出秦文秀下了心思,哄孩子叫jiejie,說這孩子像媽,也像黎也,跟她小時候一個模子。 對這個孩子,秦文秀的笑臉就沒下來過,聲調都不自覺放柔,儼然一個溫潤慈祥的母親形象。 黎也抿了口咖啡,臉就偏開,再正回來,聽到她媽說這輩子最對不起她時,她一點情緒也沒,拾起包。 “什么時候走?” 她說:“這兩天?!?/br> 黎也點頭,“不送了?!?/br> 離開之前,她看向她身邊的女孩兒,最后一句話,說你這輩子虧欠的是補不回來了,這話以后別對她說。 …… 秦文秀牽著孩子目送黎也上了車,站在咖啡館門口,戧風揮手,低頭看女娃沒反應,溫柔哄她兩句,孩子甜甜笑起來,沖著敞開的車窗揮手告別。 收回眼,黎也將車子駛出這塊,??柯愤?,在儲物格里摸出一盒細支煙,窗外的風刮得亂七八糟,煙霧浮出去有時逆著風向吹回來。 她睜不開眼,熄了煙,往家里開。 送別畫面揮之不去,她發現自己始終無法原諒,那個她失之交臂的坦蕩人生,卻也真的不重要了,她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依仗誰,也很久都沒有依仗誰。 有時候她把這歸結成命,人各有命。 被送到鎮里是命。 機緣巧合遇到靳邵也是命。 她人生的波折起伏,悲歡離合,都是命。 人總不會活得太完美。 失去一些,也會得到一些——比方她打開手機,某個人的消息已經在催了。 s:【回來吃飯?!?/br> s:【菜要涼了?!?/br> - 年假告終,寒潮漸退,這座禿了幾月的城市一夜之間抽芽生長,重回職場,新一階段忙碌從市場調研、選題策劃開始。 前者出差三天,以前有這種時候,黎也那條狗盡可能都不想讓它悶著,經常牽去敏敏那兒,不過靳邵這幾天上門頻繁,跟她的狗熟成了兄弟,索性也寄托到他那兒。 回來之后接上繁忙,狗和他都忙忘了,還是第二天到單位整理工位的時候收到消息。 s:【[圖片]】 黎也調高了手機屏幕光點進去,畫面上一只骨節修長的手撓著狗下巴,吐出的舌頭搖起的尾巴都拍進去了了。 s:【你的狗重新認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