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養在身邊的，一個在外流落十幾年的，自然是身邊的更親。

    她看著兩個丫頭說道：“昨日楊姨娘來探望我了？”

    “是，楊姨娘看大姑娘還睡著，就留下一匣子燕窩走了，沒讓奴婢驚動您?！避绮菝φf道。

    茜草此刻都免不了想著楊姨娘待大姑娘都比夫人更上心。

    “去請楊姨娘過來?！倍蚊麝匦睦锢湫σ宦?，今日夫人去大昭寺就會遇上高湛的母親，兩人相談甚歡，就提起了親事。

    高家相中的是段徽柔，但是段徽柔怎么會嫁給有心上人的高湛，于是她轉瞬給姜氏出主意，讓她嫁過去。

    高家可是國公府，段家不過是個伯府，這門親事姜氏怎么舍得推拒。

    段徽柔不肯嫁，自然落到她頭上。

    至于楊姨娘生的段清音，一個庶女，就算是想嫁，高家也不會娶，這不是結親是結仇。

    這輩子，段徽柔休想推她進火坑。

    楊姨娘來得很快，人未進門，聲音先傳了進來，“妾身來得遲了，大姑娘可莫要責怪?！?/br>
    一陣香風飄進來，就見身穿妃紅褙子，月白長裙的楊姨娘蓮步輕移走了進來。

    楊姨娘的容貌比不上姜氏精致，但是她身上那股子韻味透著妖嬈的媚，讓她在伯府屹立不倒。

    這是個八面玲瓏滑不留手，讓姜氏這樣厲害的人都拿不住把柄的人物。

    上輩子她自認為應該站在生母身邊，對楊姨娘的示好視而不見。

    但是，這輩子不一樣了。

    “楊姨娘昨日來，不巧我正睡著，勞你走一趟了。今兒個身子輕快些，就請楊姨娘過來說話，多謝姨娘的燕窩了?！倍蚊麝蒯尫懦錾埔庑χf道，“姨娘快坐，茜草，上茶?！?/br>
    楊姨娘那雙勾魂攝魄的眼睛轉了轉，抿著唇一笑，“大姑娘千萬別這樣說，您可是伯爺的長女最是尊貴的，一匣子燕窩不值什么?！?/br>
    最尊貴的長女？

    楊姨娘可真會挑撥，說中人的痛處。

    茜草奉上茶，段明曦擺擺手讓屋子里的人都退下，讓茜草跟降香守在門外。

    “一匣子燕窩是不值什么，不過楊姨娘送來的可是上品，您這份心意我領了?！?/br>
    楊姨娘聞言仔細打量段明曦，總覺得她病了這一場，人都通透不少。

    今日專門讓她過來，肯定不只是為了燕窩的事情。

    她跟夫人斗了十幾年，可不是個繡花枕頭，心里隱隱就有了猜疑，莫不是因為今日夫人帶二姑娘上香的事情，讓大姑娘傷心了？

    段明曦看著楊姨娘眼睛直轉，就知道她現在在想什么，她深知楊姨娘的秉性，知道如何拿捏她，就道：“說起來二哥也快議親了吧？”

    提起兒子的婚事，楊姨娘的臉色就有點不那么好。

    她雖然得寵，但是兒子畢竟是庶出，想要娶高門大戶的嫡長女很難很難，幾乎是妄想。

    可她不甘心啊，都是伯爺的兒子，憑什么分個高低上下。

    “婚姻大事，我一個妾室哪有置喙的余地，只能聽伯爺與夫人的?！睏钜棠镙p嘆口氣說道，一臉的無奈與委屈。

    段明曦也陪著她演，“我聽說二哥讀書很有天分，年紀輕輕已經是舉人。姨娘沒打算讓二哥明年下場試一試嗎？若是中了進士，二哥的婚事自然又不同?！?/br>
    楊姨娘狐疑地看著大姑娘，她是商戶家長大的，居然還懂得這些？

    “大姑娘，我何嘗不想讓二少爺下場，只是夫人說先成家后立業，我能有什么法子，只能聽夫人的?！?/br>
    楊姨娘訴苦，心里卻打定主意絕對不會由著夫人壓制她兒子。

    夫人急著讓自己的兒子娶妻，不就是不想他高中嗎？

    二少爺當初一下場就中了舉人，她現在還記得夫人那張臉是如何的難看。

    等兒子中了進士，有了官身，她在這府里才能真真正正的有底氣。

    楊姨娘的話段明曦一個字也不信，她看著楊姨娘有些惋惜的說道：“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可惜了?！?/br>
    “大姑娘什么意思？”

    “我原想著二哥若是繼續讀書的話，我想給二哥引薦一位大儒，既然姨娘有別的打算，那就罷了?！?/br>
    楊姨娘不以為然，心想著一個商戶家長大的能認識什么大儒，不過嘴上還是問了一句，“不知道大姑娘想引薦的是哪位？”

    “松山學院山長陳其廷陳大儒?！?/br>
    “什么？”楊姨娘失態地站起身，一張臉變來變去，眼睛盯著段明曦，“大姑娘，您這話不是逗妾身玩兒吧？”

    那陳其廷是誰，主持編纂了《大楚圖書集成》雖然不在朝中為官，但是聲譽天下，桃李遍地。

    不要說二少爺，就算是世子也未必能拜入其門下讀書。

    若是自己兒子真的能拜陳大儒為師，楊姨娘的心都燒起來了，死死地盯著段明曦，呼吸有些急促，眼里帶著光，“大姑娘，您這話可是真的？”

    “我從無虛言?！?/br>
    楊姨娘深吸口氣，“您怎么證明？”

    段明曦揚聲，“降香，將書拿進來?！?/br>
    很快降香小心翼翼的抱著一個四角包金鏤雕尺許長巴掌厚的匣子進來，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

    匣子打開，楊姨娘探頭一看，不由得深吸口氣。

    “這是……這是……”楊姨娘驚呼出聲，剩下的話竟不敢說出來了。

    段明曦輕輕一笑，“楊姨娘果然厲害，一眼就看出這是陳大儒親筆題名的《大楚圖書集成》?！?/br>
    楊姨娘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當初此書編纂成功，皇上下旨廣傳天下，伯爺費勁力氣才高價買了一套有陳大儒印信的《大楚圖書集成》，她曾求著伯爺讓她開開眼界。

    這一套與那一套上面的印信筆跡一模一樣。

    “大姑娘明說吧，你想讓妾身做什么？”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大姑娘扔出這樣誘人的餌，肯定不會白便宜她。

    第3章 這一巴掌打的好響亮

    段明曦笑了笑，“我寫一封信給陳大儒，讓二哥拿著信前往松山學院先去求學，學業要緊，其他的事情不急?！?/br>
    楊姨娘一顆心如同油煎，兒子去了松山學院，就等于被大姑娘捏在掌心，只要應了，她跟兒子都要上了她的船。

    楊姨娘不知道回府才半月的大姑娘要做什么，但是這樣好的機會，她不可能讓兒子錯過。

    “大姑娘，殺人放火的事情，妾身可不敢做?！睏钜棠镏苯诱f道，只要不涉及人命，其他的事情她都能幫一幫。

    “楊姨娘真愛說笑，我只是想在這府里有個臂膀罷了?！?/br>
    楊姨娘懂了，夫人疼愛二姑娘與世子，大姑娘認回來后，世子跟二姑娘待她并不親厚，尤其是二姑娘。

    既是如此，楊姨娘就痛快地答應下來。

    “妾身這就去跟伯爺說此事，只是如果伯爺問起，我要如何說舉薦信的來歷？”楊姨娘問道。

    段明曦笑，“我臥病在床孤零一人，深深感動楊姨娘與二哥對我的關心，投桃報李罷了，楊姨娘實話實說就是?！?/br>
    楊姨娘心頭一跳，孤零一人這幾個字用得好，這是要在伯爺面前上眼藥。

    這事兒是她熟啊，是她的強項。

    她懂了。

    “大姑娘良善溫柔，友愛手足，聽妾身提及二少爺的學業，故而為他引薦。您如此高義之舉，妾身一定替大姑娘揚名?！?/br>
    大姑娘回京缺的是什么？

    是名聲。

    陳大儒一抬出來，大姑娘的名聲可不就來了。

    看來之前大姑娘在府中的表現，只是為了試探眾人對她的態度罷了。

    楊姨娘心頭一凜，這位大姑娘可不好惹啊。

    楊姨娘從頭到尾都沒問段明曦與陳大儒之間的關系，既然大姑娘能寫舉薦信，必然有把握陳大儒能收下二少爺。

    她何必探聽別人的秘密，平白惹人厭惡。

    楊姨娘強壓著興奮等著段明曦寫了舉薦信，將信放進袖籠，深吸一口氣往前院書房去了。

    沒多久，段明曦就被定遠伯叫去了書房問她這件事情。

    說起來了也是可笑，她認回來后，除了認親那一回，這還是她第一回單獨見她這個生身父親。

    看他眉眼之間涌出來的興奮跟謀算，她就知道他在算計什么，于是她趁機隱晦地說與陳大儒關系親近的是自己的養父。

    她上輩子后來才知道認親一年后，爹爹行商時翻船落水而亡，娘親受了打擊病了一場沒熬過去也跟著去了。只留下年幼的弟弟，被族人搶奪財產，暗害他成了傻子。

    她一開始以為是意外，后來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國公府做的，就是怕養父母巴上來吸國公府的血。

    真是可笑，她爹娘的品行豈能做這種事情！

    這輩子，她要保護好爹娘跟弟弟，所以第一要緊的事情，就是要讓以利益為重的生父知道養父是一個十分有利用價值的人。

    如此，才能方便她將養父一家保護起來，等時機成熟，讓他們來京城與她團聚。

    楊姨娘是個辦事相當靠譜的人，姜氏跟段徽柔還未回府，整個國公府上下都知道此事。

    她剛回了自己的院子，段二夫人跟段三夫人就找上門來，果然是為了探聽此事。

    能拜入陳大儒門下，這可是做夢都能笑醒的事情。

    誰能想到之前她們還沒放在眼中的段明曦，居然還有這樣的本事呢。

    段明曦望著二人帶來看病的厚禮，以及滿含關切的笑臉，她十分誠懇地說道：“二嬸，三嬸，陳伯伯收學生很是嚴格，便是二哥去了，也得經過他的考驗才可。

    再說，陳伯伯年事已高，近幾年已經不太收學生，舉薦二哥過去，已經是十分莽撞之舉?！?/br>
    看著二人的臉色有些不好，段明曦話音一轉又說道：“不過，兩位嬸嬸愛子心切，我會另寫一封信請二哥幫忙帶給陳伯伯。

    至于陳伯伯還收不收人，我可不敢保證。若是不成，兩位嬸嬸也莫要怪我才是?！?/br>
    聽著段明曦答應寫信詢問，二人的臉色好了些。

    而且段明曦一口一個陳伯伯，顯然關系很是親近才敢如此稱呼。

    二夫人滿面笑容地開口，“明曦你這話說得，肯幫著問一句，二嬸就承你的情。倒是沒想到你跟陳大儒還有淵源，不知當初如何相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