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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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她突然的轉變,沈宗良見怪不怪地回:“您不用這么客氣?!?/br> 且惠抿著笑坐上去,車里空氣不流通,她又把外套脫下來。 她這件上衣很短,露了一截纖細腰肢在外面,昏燈暗影里,小姑娘的皮膚光滑白皙。 沈宗良開著車,視線避讓著她這邊,“七天長假,要回家看看mama嗎?” 她搖頭,眼睛盯著車窗外,“我接了個翻譯的活兒,跟外交學院的兩個學姐,就不回去了吧?!?/br> 今天上午彭學姐給她打電話,說有個參觀團去阿那亞考察,缺幾個翻譯兼導游。 且惠答應了,一來彭學姐是她的老相熟,介紹過很多工作給她;二來幼圓他們也要過去,結束了還能度個假。 沈宗良想起了什么,“莊新華是不是也在外交學院?” 她現在坐他的車很放松了,放松到還能打下遮陽板來照一照臉。 且惠邊檢查妝容,撫平了鬢邊的細發,“是啊,但他學國際關系?!?/br> 他點了下頭,又問:“要去幾天?” “就三天吧,這種不會很累的?!鼻一菡f。 沈宗良單手把著方向盤,“你翻譯能行嗎?不要誤導國際友人啊?!?/br> 她立馬就去翻包,把口譯證撣開在他的面前,“不信你看哪?!?/br> 沈宗良端出長輩姿態,壓著笑,“開著車呢,別鬧?!?/br> “咦?”且惠不滿地收起來,“不是你先問我的?” 沈宗良淡淡一問:“這些證件你還隨身帶著?” 她打工人的自覺,“是啊,怕甲方同你一樣懷疑,身上總是帶著這些?!?/br> 小姑娘要強,他倒不怎么質疑且惠的能力,不過是和她逗咳嗽。 這么一說,沈宗良才掀了掀眼皮,“怎么,有人說過這種話嗎?” 且惠云淡風輕的,說:“當然有了,好幾次去商務會談上當翻譯,那些老板見了我就問,姑娘,你先說兩句英文給我聽聽?” 她學得很像,老京片子客氣又輕慢的口吻拿捏到位,還地道地吞了幾個音。 沈宗良扯了扯唇角,“這是大家的刻板印象,總認為年輕漂亮的女性,專業功底就不過關?!?/br> 且惠嗤一聲,“這個社會對女性一貫的偏見罷了?!?/br> 他沉默著,往旁邊瞥了她一眼,說著自己還氣上了,嘴唇微微撅著。 他們回了大院,一向清凈的庭院里,呼啦啦站了一排人。 且惠疑惑地看了幾眼,喃喃自語,“好像是萬和的服務生?” 為首穿制服的那個,她在酒店大堂里見過兩次,是那里的總負責,身上領著不低的職銜。 沈宗良停穩車,說:“是,我叫了餐?!?/br> 且惠覺得難以想象,“萬和還能送餐???從來沒聽說過?!?/br> 像那種貴胄出入的園林,沒了身份的加持,如今進去她都覺得拘謹,束手束腳不敢動。 即便是當年爺爺在,她也沒見識過這樣的陣仗和排場。 就是五歲那一年,在萬和的榮寶齋過完生日后,且惠總記著那兒的鵝掌好吃。 央求了幾回,爺爺才在一次開完會后,讓后廚打包了一份。 但也只有那一次而已。 沈宗良倒很平常的樣子,“不叫他們送,我總不見得還自己動手?!?/br> “沈總,有一種東西叫外賣,你知道吧?” 他點頭,“知道。但我吃不慣那些?!?/br> “......” 對,您吃飯的碗都得鑲金邊兒。且惠腹誹。 他們走到臺階上,萬和的大堂恭敬欠身,“沈先生?!?/br> “麻煩你,送到樓上去?!鄙蜃诹嫉愿?,又轉頭來問且惠,“你吃過了沒有?” 她搖頭,“沒呢。光顧著我那群學生,就這么出門了?!?/br> 沈宗良細看她的臉,好像比剛搬來的時候,又尖了一點兒。 他沉默了一息,像責怪也像心疼,“你不能學我,總是不吃晚飯?!?/br> 且惠往上站了一個臺階,仍然仰望他。 她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下,“我保證,今天最后一次?!?/br> 沈宗良笑了笑,“你最好是?!?/br> 第23章 chapter 23 萬和送來的菜有八道, 由葷及素,主食是一品小米山參粥。 男大堂微笑著,“菜都上齊了, 二位慢用?!?/br> 沈宗良略一頷首,“小黃,今天辛苦你了?!?/br> 被他稱作小黃的人笑,“分內之事,不談辛苦?!?/br> 等人都走了, 沈宗良出聲道:“好了,吃吧?!?/br> 且惠這才拿起筷子,從左看到右,“這是什么東西?” 她夾起面前的一例冷盤問他。 沈宗良看了眼說:“鱘魚子鮑脯?!?/br> 他伸手去盛湯, 燈光下一只青白色調的手腕,把小碗端給且惠,“先喝點熱的暖暖胃,來嘗這道松葉蟹rou羹?!?/br> 她嗯一聲, 攪動兩下后抬起一調羹,“好香?!?/br> 沈宗良慢條斯理地舀粥,“是嗎?比上次給你蒸的黃油蟹還好?“ “不一樣的?!鼻一萃nD了一下, “不過,那不會是你第一次做飯吧?” 好像除了那一頓, 住了這么久,就沒看他下過廚。 他放下勺子,依舊是不辨情緒的聲音,“準確來說, 回國后的第一次吧?!?/br> 且惠夸他,“那你在廚藝上還挺有造詣的?!?/br> 沈宗良夾起一片酥炸鴨舌, “噢,我臨時查的教程?!?/br> “......好吧?!?/br> 吃完飯,且惠看他要去泡茶,便主動請纓,說讓我做吧。 總覺得吃人嘴軟,不做點什么事回饋沈總一下,覺都要睡不著了。 沈宗良把小罐茶葉遞給她,“好,你來?!?/br> 她泡茶的姿勢很老道,一雙素白玉手,燙盞、投茶、搖香都賞心悅目。 且惠手提壺蓋,輕輕刮去茶沫,出湯時盡可能地低,盡力不留余茶。 她給沈宗良斟上一杯,小朋友求表揚的神態問他:“怎么樣?” 沈宗良抿了一口,略點點頭,“還不錯。一看就是跟陳老學的?!?/br> “啊,你怎么知道的?”且惠驚訝道。 他不疾不徐地放下杯盞,“因為陳老也喜歡把沸水沖入壺心,老人家的習慣如此?!?/br> 且惠剛想說上兩句,目光一轉,發現了件清玩奇珍。 她徑自站起來,走到圓博古架前,對著一個白釉盤看個沒完。 那白盤花口折沿,盤心印著雙禽銜花圖案,繁而不亂,工整素雅。 且惠的手撐在木架上,回頭征求他意見,“沈總,我能拿下來看看嘛?” 窗邊月色溶溶,沈宗良舉著杯茶笑了,“你看,看夠了為止?!?/br> 她起身的那一刻,他還當出什么事了,原來不過為個盤子。 且惠小心翼翼地取下,坐回到沙發上,借著落地銀絲燈,很仔細地瞧。 過了會兒,她求證般地問:“這是定瓷吧?” 沈宗良也沒說是,“從哪兒看出來的?” 小時候耳濡目染過,她講起這些來頭頭是道。 且惠捧著那個白釉盤說:“蓮瓣紋呀,定窯器上最常見的的紋飾,它又通身細薄白潤?!?/br> “你很厲害,這就是定瓷,”沈宗良一只手撐在膝蓋上,“我在紐約工作時,在一場瓷器拍賣會上,因緣際會拍下的?!?/br> 她得了夸,喜滋滋地又舉高了些,翻到反面去看。 沈宗良睇去一眼,那釉色隔了上千年的歲月,白中閃著微黃,和燈旁的小姑娘一樣,給人一種溫軟恬靜的美感。 且惠看得久了,又因為怕摔,捏得很緊,手心沁出一層薄汗。 她抽出紙巾擦了擦,正要放回遠處,卻在站起來的一瞬間,被地毯卷起的一角絆倒。 往前傾倒的那一秒里,且惠根本反應不過來,但仍下意識地護著盤子,死命抱在懷里。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方形大理石茶幾上,心想這下死了。 那么尖銳的一個角,磕上去她今晚必破相,額頭要保不住。 且惠索性閉了眼不去看,但下一刻,就跌進一個堅實的懷抱里。 沈宗良是半路橫撲過來的,他手里的杯子被扔在桌上,滾了兩滾,掉下來碎了。 他的背抵上硬度極高的石面棱角,吃痛地皺了下眉,悶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