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妳,完全的?!?/h1>
心靈輔導課,一如往常令人窒息。 我踏進那間帳篷時,老師已經坐在對面,一張仿佛從未換過的木桌、一壺冒著溫熱蒸氣的花草茶、和一本灰藍色硬殼筆記本,擺得整整齊齊,就像一場經過精密排練的騙局。 「阿蘭娜,今天精神還好嗎?」她抬眼看我,嘴角維持著那種不自然的微笑。 「非常好,尤其在走進這間像審問室一樣的帳篷之后?!刮也患偎妓鞯刈?,雙手交迭放在腿上,語氣懶散。 她笑而不語,從抽屜里拿出我的日記本推到我面前,順手遞來筆。 「寫一下今天的日記吧。最近叁天都只有兩行,記得多寫點?!?/br> 我瞄了一眼本子。 那上頭記著什么早餐吃了什么、和誰一起用午餐、參加了哪些訓練、與誰講了話。全是他們要的,不是我想記得的。 「如果我今天什么都不想寫呢?」我拿起筆,在指尖轉了幾圈,沒有動。 「那也可以,只要寫下你為什么不想寫?!顾Z氣輕得像霧,卻帶著不容拒絕的硬度。 我嘆了口氣,打開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筆尖點在紙上,最后只寫了: 「今天一樣無趣,一樣被監視,一樣沒有自由?!?/br> 我盯著那行字好一會兒,接著又在后頭補了一句: 「你們其實不在意我好不好,只在意我乖不乖?!?/br> 我蓋上筆記本,把它推回給她。 她接過本子時手指頓了頓,然后依舊溫柔地說:「有情緒是好的,阿蘭娜。愿意寫出來,就是進步?!?/br> 我忍不住笑了聲,那笑里沒有半點愉快。 「你們是不是也有課表?『對叛逆學生的應對話術』?」 「我們只是關心你?!顾吐曊f,語氣像是蓋棉被一樣溫柔,卻又讓人透不過氣。 「那關心一下我什么時候能不用每天寫這堆東西?!刮艺酒饋?,語氣淡漠,「一成不變的生活已經夠無聊了,還要我每天寫一篇流水帳?!?/br> 她沒攔我,只說了句:「記得下次來之前提早五分鐘進來,我們可以聊些不關任務的事?!?/br> 我沒回話,只掀開帳篷離開,任由她的聲音被帆布隔開在后頭。 陽光刺眼,我深吸一口氣,感覺整個胸腔都悶悶的。 日記、咨詢、觀察、報告…… 那根本不是什么「輔導」,只是另一種打卡制的監視,還美其名曰的說是心理輔導課,說要觀察年輕魔使們青春期不穩定的情緒提供協助,根本就是狗屁。 而我厭倦極了,還得演得像我「正在進步」。 我拖著腳步走回帳棚,準備更換衣服去訓練。 陽光把帆布外的露水烘得有點黏膩,剛好照到帳棚門口,映出一道熟悉的人影。 「欸,小刺猬,你褲子穿好了嗎?」 帕克坐在帳棚外的矮凳上,一只腳踩在箱子上,正在整理訓練服的褲頭。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就像是訓練場永遠不會準時的壞學生,但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看到他,我總覺得胸口松了一口氣。 「你才穿好沒?」我白了他一眼。 「真的卡住了啦,過來幫我一下嘛?!顾读顺堆g的拉鏈,挑眉看著我,「手太粗了,我怕拉壞,你手細,幫我小心點拉一下?!?/br> 我原想嗆他一句,卻還是走過去。 「你自己一個魔使連褲子都不會處理,這也太丟臉……」 我才蹲下準備幫他處理那條卡住的拉鏈,他突然低聲湊近我耳邊,說:「小心,我今天里面沒穿?!?/br> 「……你再講一次我就讓你卡一整天,去參加訓練時拉鏈開著?!?/br> 他輕笑出聲,語氣還是那么欠揍:「你這么兇,我會以為你是在吃醋?!?/br> 「對你下面的拉鏈吃醋?你有病嗎?」 「嗯……那你幫我碰這里,是不是就算占我便宜了?」他說著,突然伸手輕握住我手腕,讓我指尖剛好觸到他腹肌下緣,那片因訓練而微微冒汗的皮膚guntang得驚人。 「……帕克?!?/br> 「嗯?」他湊近一些,語氣黏著鼻音,眼神認真得不像剛剛那副開玩笑的樣子,「你靠我這么近,我怎么忍得???」 我喉嚨發干,卻沒退開。他的手沿著我手腕一路上滑,落到我側腰,順著布料外的曲線,微微收緊。 我們就這樣隔著早晨的陽光,安靜地對視了幾秒。 「……你快一點,不然等下要遲到了?!?/br> 「快一點是指拉拉鏈?還是親你?」 我還沒開口,他已經低頭吻了我一下,溫溫熱熱的,只落在嘴角,卻比剛剛太陽更燙。 「早安,蘭妮?!?/br> 他說完才拉好自己的拉鏈,一臉正經,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似的起身走進訓練場。 留下我一個人還蹲在原地,臉紅得像剛從熱鍋里撈起來的蘋果。 訓練課結束后,天氣熱得像是魔法場地直接被火咒語烘過。 我連上半身的衣服都汗透了,只想趕快去洗臉吃飯。 帕克照例走在我旁邊,嘴里咬著還沒打開的補水果凍條,眼神懶懶的,像一頭走錯場地的狐貍。 「欸,今天午餐你猜是什么?」他轉頭問我,還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我賭那塊跟鞋底一樣硬的牛rou又要來了,你賭什么?」 「我賭你又會偷偷藏一份甜點?!?/br> 他咧嘴一笑,像是早就被我猜中,手從背后掏出一個用餐布包著的小紙盒,「奶油可麗餅。新鮮出爐,還熱?!?/br> 「你去哪里搞的?」 「不告訴你,我得多保持一點這樣的神秘性才能讓你開心,不是嗎?」 我有些無語,只是接過那份點心,剛想道謝,餐帳入口的空氣忽然凝住。 羅絲莉走了進來,一身干凈到不可思議的制服,淡妝精致,甚至有一點香味。她一手端著托盤,一手抱著一本訓練手冊,從門口直直走向我,像是早就等著這個場景。 「你還真是有本事啊,阿蘭娜?!顾旖菐?,看著我手上的可麗餅,「昨天還在心靈輔導課記了負面情緒,今天就有人喂你甜點?」 我不語,只是冷冷看她。 她掃了我一眼,又轉頭看帕克,「你知道她這禮拜寫了什么嗎?寫說自己像被關在鳥籠里、寫說一成不變。結果轉頭就吃甜食,還不是乖乖配合規則活著?」 她說話的語氣輕快,字字卻像是刀,帶著故意的挑釁。 她倒是難得沒對帕克露出一臉花癡樣的表情。 帕克舔了一口自己的果凍條,語氣漫不經心:「所以呢?我高興喂她,不行嗎?」 「只是想提醒你,她很會裝乖。你不知道,心輔記錄是輔導師和大人們都能看到的嗎?」 「那正好,」帕克笑了笑,把果凍條啪地一聲插回袋子里,「你要不要也去寫一份?寫你忌妒她寫得多么漂亮,還有人陪,你自己卻只能在這里耍嘴皮子?!?/br> 羅絲莉的臉微微一變,冷笑一聲,「你最好別太得意?!?/br> 說完她轉身離開,金發在空中掃出一道漂亮弧線,但我感受到她的語氣里藏著怒意,像風一樣卷來又不肯散去。 「對不起?!刮业吐曊f。 難得我沒回嘴,難得我因為心輔課導致情緒低落。 「你干嘛跟我說對不起?」帕克看著我,語氣一瞬間變得很低,「你有做錯什么嗎?」 我搖搖頭,眼神不自覺看向自己手上的可麗餅,突然有點食不下咽。 「蘭妮,她會針對你,是因為你讓她不安?!古量苏f得緩慢又清楚,「你沒必要改變自己去讓別人安心,那不是你該做的事?!?/br> 他把我手上的甜點拿走,拆開包裝,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然后湊過來親了我。 那不是很深的吻,只是嘴唇輕輕碰到,但我嚇了一跳:「這里是食堂……!」 「那又怎樣?」他說得理直氣壯,「我喜歡誰,全營地都可以知道?!?/br> 我被他親得滿臉發燙,卻說不出一句反駁。 他舔掉我嘴角被他沾到的一點奶油,含糊地笑了:「不吃嗎?不吃我全吃光囉?!?/br> 「我——我吃!」我搶回那份甜點,轉身躲進食堂一角坐下,帕克理所當然地坐在我對面,眼神還帶點壞笑。 那一刻,盡管四周依然被監控、依然無法自由, 但只要他在身邊,我就可以咬著可麗餅假裝,這里不是牢籠,而是暫時有風的房間。 夜里的警報毫無預兆地響起。 那聲魔法強化過的銅鈴直灌進耳膜,我從半夢半醒中驚坐起,訓練服還沒換下,靴子在帳篷口都被踢亂。 外頭的廣播聲迅速響起:「所有魔使立刻集合進行夜間緊急應變演練,重點項目:突襲反應與能量管控?!?/br> 我皺眉深吸一口氣,忍著困意拉起外袍,這種突襲訓練通常意義不大,只是為了「模擬壓力」,但我們都知道,那只是觀察誰會在極限下崩潰。 一輪訓練下來,雙腿幾乎不是自己的,連指尖都麻。汗水從背脊一路濕到腿根,我想立刻洗掉這股惡心的咸黏。 回帳棚后,我沒開燈。 營地配給水在這種時間下不夠熱,我只能藉著外頭皎潔的月光,用毛巾沾著冷水擦去身上的黏膩。 水珠一顆顆滴在胸前、鎖骨與大腿內側,像是失控的呼吸,不肯平息。 剛擦到一半,外頭忽然傳來一聲輕響。 我警覺地轉身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布簾后響起。 「冷水擦澡會感冒的?!?/br> 我僵住?!概量??」 「別怕,是我?!顾崎_一角帳篷邊布,整個人像貓一樣鉆了進來。 「你瘋了嗎?這種時候、這個狀態…黛西阿姨…」我連忙抓起毛巾遮住胸前,雖然本來也沒穿什么能遮。 「你沒看到我剛剛也在場嗎?」他低聲說,眼神掃過我因冷水而起雞皮疙瘩的手臂與腿,「你抖得那么厲害,我以為你會昏倒?!?/br> 「那你應該送水,不是你自己?!?/br> 他沒說話,只走近,蹲下把一小瓶還冒著熱氣的魔法暖瓶放在我腳邊。 「我偷加了溫,只有一瓶,你用?!?/br> 我盯著他,發現他額前還有幾滴汗。他也很累,卻還是跑來了。 「明天是你生日?!顾f,語氣像是低低地記著什么,「這種爛訓練不應該把你累成這樣?!?/br> 我沒答話,只轉過身繼續擦水,卻發現他沒有退開。 「帕克,你……」 「我幫你擦?!顾Z氣平靜,卻壓得很低,「你的手在抖?!?/br> 我原本想拒絕,卻在他將毛巾輕輕放在我肩上的那刻,整個人沒力地垮了下來。 他順著我的背擦下去,每一吋都細致得不像他平常的壞勁,指腹不重不輕地滑過我的脊椎與后腰,讓我一陣陣起顫。 「冷嗎?」 「……有點?!?/br> 「我靠近點,幫你取暖?!顾f完便坐到我身后,雙腿伸直將我整個人環在中間,像是用身體把我罩起來。 我靠在他胸口,鼻尖聞到他衣服上的汗氣和草味。指尖還濕著,但他的掌心卻溫得不像話。 他握著我的手,輕聲說:「你知道嗎,我每年最喜歡的日子,就是你生日前一天?!?/br> 「為什么?」 「因為今天我還能提前許一個愿望。明天一到,它就有可能成真了?!?/br> 我輕笑,「那你想許什么?」 他低頭親了親我耳垂,聲音像從心口吐出來的一句誓言: 「我想要你,完全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