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燕歸跟他們道別之后就坐上了陸沉淵的車，他們從里面一路駛出來的時候，看到一輛車停在路邊。

    這個年代的車并不算多，景燕歸就隨便掃了一眼。

    她掃完這一眼后看到里面有個熟人，微有些意外，便輕咦了一聲。

    陸沉淵問她：“怎么了？”

    景燕歸回答：“沒什么，只是剛才看到司空玉了?！?/br>
    陸沉淵一聽到司空玉的名字便愣了一下，想起當初他幫著司空玉欺負景燕歸的事，頓時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之前到底做了多少蠢事??！

    他換位思考了一下，他如果處在景燕歸的位置，只怕也不會原諒自己，畢竟當初做下的那些事情實在是太一言難盡。

    他輕咳一聲后說：“對不起！”

    景燕歸此時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而是在車外，因為她發現今天過來的不止司空玉這么一個熟人，還有另一個熟人徐玉容。

    她此時腦子里想的是她們怎么相識的，又怎么會在一起？

    所以她也沒有認真去聽陸沉淵說話，只極為平淡地“哦”了一聲。

    陸沉淵一向自視極高，又是個要面子的，很少會主動跟人說對不起之類的話。

    剛才他心有所感，極度愧疚，這才跟說出了對不起三個字，沒料到景燕歸的反應卻如此平淡。

    他覺得她應該是完全不接受他的道歉，所以她的反應才會如平淡。

    他的心里一時間有些挫敗。

    景燕歸看見司空玉朝徐玉容走了過去，此時嘴里在說些什么。

    只是此時他們隔得有些遠，還隔著汽車的玻璃，就算她的耳力再好，此時也不可能聽得見她們的對話。

    她只隱約看到徐玉容的唇形，此時說的是：“都準備好了?！?/br>
    景燕歸對徐玉容的印象不算好，也一直停留在她在學校里變著法子找自己麻煩的事情上，事做得有些蠢，卻還自視極高。

    上學期時不時地就來找她的麻煩，沒有占到便宜不說，還差點被學校開除。

    這一學期開學之后，徐玉容倒是消停了，她們在學校里遇到過幾回，但是基本上就沒有說過話，現在徐玉容看到她就連假笑也懶得笑了，她自然也就更不會去搭理徐玉容。

    只是今天溫老頭死了，溫老太跑到陸家來鬧事，徐玉容和司空玉就都出現在這里，這事讓她不自不覺地會多想。

    她抽回思緒的時候這才回過神來剛才陸沉淵說了什么，她便說：“陸先生客氣了，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不需要道歉?！?/br>
    主要是道歉根本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陸沉淵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做錯了事就需要道歉，我之前不太覺得，現在越想越覺得自己做得過份?！?/br>
    景燕歸看了他一眼，見他那張一向堅毅中透著不近人情的臉，此時難得有幾分尷尬和愧意。

    她笑了笑，對于他之前做下的事情，不想發表意見。

    當初她對他做下的事情是真的很生氣，可是現在過去了那么久，她心里的那些怒氣也就散了個七七八八。

    雖然她現在還是覺得他有些眼瞎，但是在他眼瞎的情況下，當時那樣對景曉月的維護，在她看來，那至少也體現了他對自己女兒的護短。

    這事從做為一個父親的角度來看，他做的倒也無可厚非。

    陸沉淵看到她這么一副淡定的樣子，心里就覺得自己更不是東西，倒說出了他埋在心里很久的話：“我之前做下的那些事情，確實過了?！?/br>
    “最初的時候我還覺得你做為晚輩，這么記仇不是什么好事，覺得你的性子太過剛直，不招人喜歡?！?/br>
    “時間長了之后才發現自己最初的想當太過相當然，也太過片面和自私，你媽說得對，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br>
    “自己做錯了事不知道去自己的身上找問題，而是把事情都往別人的身上推，所以你怨我，不原諒我，我也覺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br>
    景燕歸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了一眼，自從知道他們的血緣關系之后，她見過陸沉淵好多回，但是那些見面都是就事說事，很少會說到這些事情。

    之前的陸沉淵一直對這件事情避而不談。

    陸沉淵自嘲一笑：“你不認我，我能理解，但是對我而言，你卻是我的女兒，是我對不起你?！?/br>
    “那些虛話我現在也不想多說，現在只想告訴你，我往后會盡量補償你，會盡量做一個合格的父親?！?/br>
    景燕歸笑了笑說：“這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你也不用太過糾結，因為我原本就沒有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抱太多的期望?！?/br>
    “有疼愛我的親生父母自然是最好，要是沒有，那也不需要強求，再則我已經有一一個疼愛我的親生母親了，對我來講，已經足夠了?！?/br>
    陸沉淵：“……”

    他覺得她還是不要說話了，越說越扎心。

    景燕歸看到他的表情笑了笑：“所以陸先生真的不用太過糾結了，畢竟不管我是什么樣的態度，是否認你，從血緣上來講，都改變不了你是我親生父親的事實?！?/br>
    陸沉淵苦笑：“你說的沒錯，但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難過?！?/br>
    “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你媽剛結婚的時候，就想要一個女兒，結果卻生了你哥?！?/br>
    “后來我和你媽因為你外公家的事情感情上出了問題，當時的情況也很特殊，我沒有照顧好你媽，才讓她一個人在那個小城市的醫院里把你生了下來?！?/br>
    “我當時聽說是個女兒時，心里真的很開心，只是得到你的消息時，你卻已經失蹤了，這件事情不但是你媽心里的刺，其實也是我心里的刺?！?/br>
    第1348章 是她想岔了

    景燕歸還是第一次聽陸沉淵主動提起當年的舊事，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見他的神情里透著幾分蕭索。

    陸沉淵苦笑一聲：“我從小到大，其實一直都很順，很多事情你爺爺都安排好了，我只需要按步就班的去做就好?！?/br>
    “可能是無論工作和學業都算很順利，所以一直都覺得自己比一般的人要優秀，也因為自己認為的這一分優秀，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會有錯?！?/br>
    “當初你媽生我氣跟我鬧別扭的時候，我都覺得是她在無理取鬧，這才間接的導致了你一出生就被人抱走的悲劇?！?/br>
    “只是就算到了那個時候，我心里隱約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錯了，但是卻還是不想承認，所以和你媽之前吵得很厲害，以至于我們越走越遠?！?/br>
    他說到這里聲音漸漸低沉，看了景燕歸一眼，見她盼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看他，她的眼神通透明亮，卻讓他覺得自己當初做下的事情簡直就是不可原諒。

    這么好的孩子，因為他自己的原因讓她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被人各種虐待，而在找回來之初，他想的卻還是他那浮在半空中的面子。

    現在想想，他當初真的是蠢不可言。

    他深吸一口氣說：“我現在想想，如果我從一開始換個方式來處理這些事情，你可能就不會丟，我和你媽的感情也不會破裂?！?/br>
    “說到底，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是我自己一步一步的讓自己變成現在的樣子，活該妻離子散，活該孤身一人?！?/br>
    這話是他自己一個人獨自的時間想的，從來就沒有在人前說起過。

    而此時他將這些心事都說出了口，似乎也沒有他想像中的那么難。

    景燕歸聽到他的話時笑了笑：“你這些話有跟媽說過嗎？”

    陸沉淵搖頭：“我沒臉跟她說這些?！?/br>
    景燕歸看著他說：“我覺得你既然知道自己錯了，那么就該勇敢的承認自己的錯誤，錯了并不可怕，怕的是明知道自己錯了，為了所謂的面子，還一路錯到底?！?/br>
    陸沉淵覺得她的這句話多少有些扎心了，卻又說到了關健處。

    他輕咳一聲說：“你說得對！是我自己想岔了！”

    “只是……只是就算我跟你媽說，她也未必會原諒我?！?/br>
    景滿歸微微歪著頭看向他：“我個人覺得如果一個人知道自己犯了錯，去道歉就是為了得到別人的原諒，那么從本質上來講，出發點就有問題?！?/br>
    陸沉淵問她：“怎么說？”

    景燕歸認真地說：“知道自己犯了錯，最重要的不是求得對方的原諒，而是應該正視自己的錯誤?！?/br>
    “然后想辦法彌補自己的錯誤，別人原不原諒那是別人的事情，但是首先得過了自己的那一關?！?/br>
    陸沉淵笑了起來：“你說得對！”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會被自己的女兒教著怎么去做人。

    這種感覺有些說不上來，未必就是尷尬，但是多少還是透著幾分難為情。

    只是那些難為情和她話里的意思比起來，他就又覺得那些情緒真的不放什么。

    景燕歸沒料到他會直接肯定她的話，她微有些意外，畢竟她的這番話多少帶著幾分說教的性質，她說完之后原本覺得陸沉淵可能不會承認，或許訓斥她幾句。

    他這樣的態度讓她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陸沉淵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在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之后，他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自到為是的陸沉淵了。

    她朝他笑了笑：“陸先生，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br>
    陸沉淵也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以后我有空了，能去你學?？茨銌?？”

    景燕歸點頭：“當然可以?！?/br>
    陸沉淵聽到這個肯定的答案，嘴巴差點沒咧到耳朵根。

    車里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極好，陸沉淵心里就有些后悔，早知道她是這么一個聰明又講道理的女孩子，他之前端著他的架子又是為哪般？

    景燕歸則趁機問了一些司空玉的事情：“她們怎么會到療養院來？”

    陸沉淵回答：“司空家在帝都也是有些實力的，不過司空家的老爺子并不住在療養院，她今天過來的確有些反常?！?/br>
    “這事我會讓人去查一查，有消息之后告訴你?！?/br>
    景燕歸輕點了一下頭，陸沉淵又問她：“徐玉容在學校里總欺負你嗎？”

    她剛才雖然沒有說她徐玉容是怎么相處的，但是陸沉淵是什么人，知道她是什么樣的性子，此時特意說起徐玉容，又說起司空玉，他自然也就明白她和徐玉容不和的事。

    他知道景燕歸等閑是不惹事的，只是在事情找上她的時候，她才會暴發出強悍的戰斗力。

    景燕歸覺得他其實是一個相當敏銳的人，很多事情都瞞不過他，她便將學校里她和徐玉容之間發生的事情粗略地說了一下。

    陸沉淵聽完臉都黑了，她雖然說得一點都不詳細，但是他卻能從她的只言片語里推斷出徐玉容做了什么過份的事情。

    他冷聲說：“真沒想到，徐家的人居然這么不消停，他們這些人在養女兒的時候，都是怎么養的？怎么都養了這么一些蠢貨？”

    景燕歸聽到這話輕笑了一聲：“他們的行為是有些蠢?！?/br>
    陸沉淵此時卻心疼的不行，她之前都經歷了什么？這些年來，她到底是怎么過來的？

    他再想起自己之前的行為，就覺得自己更加蠢到極致。

    他輕聲說：“徐玉容的事情我也會派人去查，有消息再告訴你?！?/br>
    景燕歸了點頭，他想了想后終究沒能忍住對她說：“往后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跟我說?！?/br>
    景燕歸失笑：“陸先生，我現在已經是成年人了，遇到事情自己能處理了，已經過了一出事就喊家長的幼兒園階段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