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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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的意思?!钡酝浪闪丝跉?,周身的敵意弱了下去,輕聲道,“可是看著那些人逃脫懲罰,我就能視而不見嗎?我怎么能放過他們?” 他直視申路河琉璃般的雙眼,一字一頓:“申哥,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么辦?” 每一個字都像敲在申路河的心上,砸出巨大的回音。 申路河道:“我的選擇和你一樣。所以,每個人身上都是有灰塵的。只有一個人除外?!?/br> 翟望岳看出了他的想法:“那個人,是我哥?” 申路河點點頭:“翟誠岳,是我見過唯一完美無瑕的人?!?/br> 翟望岳本來挺直的后背忽然有點發麻,他默默地將不偏不倚的視線移開些許,就算這時,他也能察覺申路河提到翟誠岳時,忽然亮起的眼睛。仿佛一點瑩瑩的燈光從水底上升。 有什么東西像撲火的飛蛾撞上燈罩一樣,嘭地撞向他的胸腔。他忽然很想反駁申路河,卻沒有什么證據,夜晚容易把一切理智洗去,把盲目的曖昧暴露出來,在意識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前,翟望岳已經趿拉著拖鞋上前一步,雙手猛然握住申路河的上臂。 一時間,翟望岳的溫熱呼吸噴到了自己的臉上,申路河一驚。翟望岳首先放松了手指:“沒什么,就是經歷的事情太多,有點應激?!?/br> 他的黑眸似乎能滴出墨汁來,晃動著,看上去倒是貨真價實的驚魂未定:“我落水的時候,也想到我哥了,我……我其實很怕死的,申哥?!?/br> 說完,他眼睛飛快地彎了一下,翟家兄弟長相都很出眾,只是風格不大一樣,翟誠岳在外跑了不少地方,風餐露宿,相貌帶著些許的粗獷豪放,眉眼濃郁,而翟望岳,五官精致,像精細地修過,帶著少年和成人之間過渡的,微妙的干練和尖銳,由于他平時總是臭著一張臉,偶爾放松一下,就顯得格外得惹人憐惜。 翟望岳的頭發長長了一點兒,碎發軟軟地搭在肩頭,和白皙的皮膚對比鮮明。他又不由自主道:“是你救了我,申哥?!?/br> 你 “不?!鄙曷泛油崎_他,和他拉開禮貌的距離,“我一直覺得,從小到大,只要和我走得近的人,都會遭遇些許不幸。我爸媽是這樣,你哥是這樣,甚至你也是?!?/br> 他一直堅定的心智空前脆弱而易碎,他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是不是他就是從出生起就是不祥的呢?是不是他積累的罪孽比別人更加深重,所以才屢屢報應在身邊人身上呢? 他確實是理智的人,但并不代表感情和虛無縹緲的愧怍會在某一日猛然傾頹而下,壓在他不堪重負的肩頭。 他匆忙地對翟望岳微笑,企圖把短暫的失神都掩蓋于無形,翟望岳卻抬起手,在他臉上刮了一下,屈起的手指撥開散落的灰棕色直發,繞到耳后。 翟望岳的眼尾挑起一點漣漪,這是申路河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混亂,如此無措。他開口,聲音像泡了薄荷葉,很能令人清醒:“沒關系的,申哥,你不是勸我不用多想嗎?現在怎么輪到自己唯心主義了?” “哪怕你真的有什么罪孽,也還有我陪你呢?!钡酝姥凵裼纳顭o比,申路河原本以為他的眼睛中眼黑很多,一直只有暗淡的一種顏色,倒映不出任何其他的色彩。但申路河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淺淡地浮在表面,似乎披著光芒。 翟望岳手指上纏繞著一點皮膚的觸感和柔和的溫度,如果停留太久,就顯得過于明顯了,于是他依依不舍地收回手指,他道:“我離不開你?!?/br> 不是“我不會離開你”。 這不是虛無縹緲的承諾,而是從骨頭縫里擠出來的真實和無論如何也無法斬斷的牽扯。 翟望岳想,就是申路河身上沾染了罪惡又怎么樣,他覬覦自己哥哥的男朋友,還有比他自己更骯臟的嗎? 申路河呆愣了一會兒,空蕩蕩的房間里只剩下地板吱嘎的輕鳴。隨后他又倒退了一步,手臂撞上了身后的椅背。短暫的脆弱消退了,他重新披上了堅硬的鎧甲,他如夢方醒,對翟望岳道:“什么時候這么會說好話了。小望,我剛才只是發了個牢sao?!?/br> 翟望岳后知后覺地擦了一把頭發,已經干了,但棉布睡衣的上半部分已經完全被浸濕:“我也是發了個牢sao?!?/br> “哦?!鄙曷泛討鹆艘痪?,卻怎么想怎么不對勁,翟望岳對他本人的態度有些超乎他的預料,不像是單純地安慰他,他遲疑著,終于再度開口:“小望,我覺得你有點不對勁?!?/br> 翟望岳把毛巾一甩,走了出去,坐在了沙發上,轉移了話題:“我晚上就睡沙發了?!?/br> 申路河暫時壓下心里的疑竇,翟望岳像之前他看的書里提到過的怪物,陰暗的觸手向四面八方伸展著,探尋著周圍一切人對他的關懷,一旦找到一個,就會渴求地纏上去,汲汲地索取著他想要的東西——重視,憐惜,愛??墒?,沒人能夠真正滿足那種焦渴的需要。 申路河只是看著,他的同情有限,何況,除了同情,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剛進殯儀館的時候,狼狽萬分,師傅一點點教他送走他人的技藝,也在他近乎崩潰的時候,也告誡他很多樸素的道理,其中有句話,他一輩子難以忘懷:“各人有各人的命?!?/br> 這也是翟望岳的命……嗎? 他望著翟望岳躺下的影子,毫無留戀地轉過頭,一幕幕往事在他眼前浮現,他攤開手,凝視著那些刺眼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