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禪坐在瀑布之下，雙眼緊閉，而玄通則站在遠處，看著冰冷的流水打在李道禪的頭頂，他緩緩說道：“你師父從小讓你練拳，并教你《十八?！?，為你打下根基。而你隨張淳風練武，他日日對你捶打，讓你筋骨穩健遠超于常人，而老夫現在練的則是你的意志?！?/br>
    “你雖然境界雖高，可武階太低，這有好有壞。好的是，遇到敵手，與你同階，你輕松勝之，高你幾階，你也不懼；但遇上過高的敵手，便要動用珠丸，而你則忍不住性子，拿不住分寸?！?/br>
    “上善若水，如今寒冬臘月，在瀑布之下，必定寒冷難耐，此時你必定要想催動珠丸?？赡阋套?，拿捏其中分寸?！?/br>
    “可記住了？”

    “師祖……冷，記不住?！?/br>
    “那就好?！毙牭?，反而不氣，笑著說道。

    不通走過來，看著李道禪，他說道：“原來我的修為進階如此之慢，是沒吃苦頭？”

    玄通伸手打了他的頭一下：“你和他不一樣?！?/br>
    “不一樣？”不通問道。

    “當然不同。你練武慢，則是因為心境?！?/br>
    “師父，你又開始講這些我聽不懂的東西?！?/br>
    “那為師講什么你聽得懂？那小子是不想聽，你是聽了不愿懂?！毙ǖ闪怂谎?。

    “好像也不是。就是真的不很懂?！?/br>
    “別說啦，道禪他就像一個窮乞丐，如今撿了兩座金山，若不教他如何用，反而害了他?！?/br>
    “十三確實有福?！?/br>
    “你小子是不是很羨慕？”

    “那是自然，我要像他一樣，就不用練了，練武真的沒意思?！?/br>
    “跟他而來的那兩個怎么樣？”

    “一刀就是成天睡覺，沒事的時候去山林打山雞。陳盡仇每日練武，我看他的根骨不錯?！?/br>
    “那個乞丐倒是有點身手，就是不知為何跟在這小子身邊，只要他沒害人之心，不用管他。而那個少年，根骨是還可以，不過我看他的眸子，總有一絲陰冷?！?/br>
    “我問過十三，他說陳盡仇好像滿門被殺，一心想著報仇?！?/br>
    “唉，又是報仇?！毙▏@了一口氣，然后看向李道禪：“再忍忍，先不急?！?/br>
    李道禪聽到后，一咬牙，便不再動彈。

    “可不是，畢竟滿門被殺，他一個少年怕是日后也只有報仇這一件事想做?！?/br>
    “當年為師下山游歷……”

    還沒等玄通說完，不通說道：“師父，您是不是又要開始吹牛了？”

    “混賬，師父什么時候吹過牛？”

    “您只要不吹牛便行?！?/br>
    “當年師父行走江湖，看到最多的便是此事，一直想不明白，為何江湖之人總喜歡你殺我我殺你的把戲？”

    “師父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

    玄通瞥了不通一眼：“后來老夫才明白，不是江湖之人喜歡，只不過江湖就是這樣的江湖?！?/br>
    “這話怎么說？”

    “江湖乃是刀劍所鑄，而行走江湖之人，便在刀山火海上前行，生死早就習以為常，唯有情仇放不下?！?/br>
    “是這么個道理，生死都是尋常之事，若是心中再無情仇，豈不是行尸走rou了？”

    “所以啊，沾染此二字，便是成了背著重擔踩在刀山火海，總有一日會被壓垮?！?/br>
    “所以師父不愿十三去尋仇？”

    “這小子的仇家可不是一般的仇家?！?/br>
    不通聽到后看向李道禪。

    “好了，出來吧?！毙ê暗?。

    李道禪輕輕一躍，來到玄通身前，擦了擦身上冰冷的水，嘴唇發紫。

    “真冷?！?/br>
    “師父，十三，走吧，飯做好了?！?/br>
    “吃飯吃飯，餓死小爺了?！崩畹蓝U笑道。

    三人徐徐而行。

    “經決可背會了？”

    “背會了，以前跟著師父背經決時，總是瞌睡。沒想到現在背起來，竟一點都不瞌睡。真是奇怪?！?/br>
    “這是自然，那時你可沒有現在的境界，也沒有現在的見識，背起來定然瞌睡?！?/br>
    “原來是因為這個?！崩畹蓝U恍然大悟。

    走到三清觀，只看到陳盡仇將飯盛好，一刀蹲在一旁端著一碗稀粥，咧著嘴直笑。

    三人坐了下來，開始吃飯，雖然粗茶淡飯，不過幾人也吃得頗為開心。

    “山上無rou？”李道禪問道。

    “沒有?！?/br>
    “也無酒？”

    “沒有?！?/br>
    李道禪笑道：“這還真是清苦?！?/br>
    玄通說道：“清苦？吃不上飯時，便覺得這是山珍海味了?！?/br>
    “師祖，這話說的不對，咱現在不是還能吃上飯嗎？再說，無rou還好，無酒的話，著實難受?！?/br>
    “日后這些在山上都看不到，你就全當修身養性了?！?/br>
    “行吧，反正我也下不了山，您說啥就是啥唄?！?/br>
    吃罷飯，玄通走進屋子，便再沒出來。李道禪坐在院子中：“師祖他每日都是如此？”

    不通點點頭。

    “跟我師父一樣，不過他偶爾還是會喝上兩口?！?/br>
    不通說道：“師父他老人家得悟道?！?/br>
    “那得悟道什么時候？”

    “想必是快了?！辈煌ㄕf著站起身：“我去燒茶?！?/br>
    “有要喝那玩意，小爺最不喜歡喝茶?！?/br>
    不通笑了笑，沒有說話，等了許久，提著一壺熱茶走出來，給李道禪倒了一杯：“嘗嘗？”

    李道禪點點頭，喝了一口。

    “怎么樣，喝杯茶，可覺得心中通暢？”

    “通暢沒感覺到，不過倒是挺暖和?！?/br>
    “師父他老人家家悟的道跟咱們的不一樣，可是大本事?！辈煌ń又鴦偛诺脑捳f道。

    “看出來了，別的不說，光是武道這上面，師祖估計是我見過最強之人?！?/br>
    “我跟你說，師父他老人家沒有練過武，你可信？”

    “不通，你不是在說笑吧？”

    “我可沒有說笑，大道三千，但殊途同歸。師父他只悟道，不練武?？傻莱闪?，武功也就會了?！?/br>
    李道禪長嘆道：“我原以為這都是瞎說出來騙人的，沒想到是真的?！?/br>
    “十三，你也別太怪師父?！?/br>
    “我也沒有怪過他老人家，就是心中有氣啊，沒事的時候就是想說兩句，說了也就忘了?！?/br>
    “師父雖說悟了大道，可也有了囚籠?！?/br>
    “這是為何？”

    “修道之人最講究心境，修佛也是如此，所以修道也好，修佛也罷，才有了那么多的規矩，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都有他的道理在里面?！?/br>
    “那還修個啥？”李道禪聽到后，連連搖頭。

    不通喝了一杯茶，說道：“所以就算修道之人，也不是神仙，不像山下人想的那般逍遙。只不過若是不求大道，就算半個神仙了?！?/br>
    “師祖現在的本事已經夠了不得了，還得修到何種地步？”

    “這個我也不知。沒見過。所以師兄當年之事，師父沒有插手，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br>
    “看來哪天還得給他老人家賠個不是?！?/br>
    “師父他不會真的生氣，畢竟他老人家的歲數，什么沒見過？只是提起師兄的事，心中也有憂傷?！?/br>
    “也對。畢竟師父是我師父，也是他的徒弟。我拿師父當父，他拿師父當子。心里都不好受?！崩畹蓝U說道。

    “嗯?！?/br>
    “看來小爺得好好練武，到時候也算給他老人家出氣?！?/br>
    “你這是在給自己找借口吧，十三？”

    “哈哈哈，看透不說透。咱們天黑聊天，把話說的那么明白做什么？”

    不通望向遠處：“是哦，天黑，路也不好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