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禮垂在身側的手收緊，“你信不信，我以后會對你很好很好的?！?/br>
    “你知道上一個對我這么說的人是誰嗎？”

    “……誰？”

    “我的父母?！?/br>
    她笑著回復，饒有興致地打量起他錯愕的表情。天色不早，她要趕緊回家，以免許杏查崗。

    抬腿之際，她的手臂倏然被握緊，被他拉了過去。

    他將頭埋在她的頸窩，擁抱的力度要將她嵌進懷里，兩顆心隔著胸腔跳動，她神情恍惚一瞬，唇線漸漸拉直，“我允許你抱我了？”

    “你還是直接捅我一刀吧，反正我也不會放開?！?/br>
    “你真以為我不敢？”她冷笑著，手準備伸向口袋里。

    他按著她腦袋，話音落下的同時，握住她的手按他的心臟處，那里迅速又重重地跳動著。

    “往這里。你最擅長的地方?！?/br>
    第57章 春光

    “各位來賓, 大家下午好！歡迎各位蒞臨鶴泉名下海邇迪酒店開業慶典的活動現場！”

    “很開心也無比榮幸能夠和大家一起見證這個時刻，接下來，有請中國分區的首席執行官賀總致辭！”

    男人穿著挺括的西裝, 步態從容地朝臺上走去，笑起來臉rou將眼睛擠成條縫。

    慶典活動露天舉辦, 噴泉的水花在陽光下閃爍, 現場有不少綠植和鮮花點綴。她坐在觀眾席的前排，神色異常地平靜, 卻用力地攥緊手里的小刀。

    “沒想到你會答應陪我來這里，”坐在身旁的賀銘遲靠著椅背, 漆黑的雙眼直直盯向她, “我還擔心你會不會覺得無聊?！?/br>
    有服務員經過，她取了杯果汁，笑，“待在家太悶, 不如出來走走?！?/br>
    “也是?！?/br>
    許嘉低頭抿了一口, 視線落在前排靠右, 正目不轉睛盯著臺上的混血女人，“那就是你的后媽？”

    賀銘遲僵了片刻, “是?！?/br>
    “突然很好奇賀叔是怎么和她相戀的, 跨國相愛, 聽起來多感人?！?/br>
    “這我也不太清楚?！彼坪醪惶胩崞疬@個話題, 將話鋒一轉, “我覺得叔叔阿姨的愛情才感人, 我還記得, 叔叔喜歡天文星云，阿姨還畫了一個系列, 當時在你們家畫室看見，真的給我留了很深刻的印象?！?/br>
    許嘉笑了笑，“有次我母親生氣，我父親還特意到國外的拍賣會拍下她喜歡已久的畫?！?/br>
    “那場拍賣會就在法國德魯奧?！庇纤哪抗?，她唇角微揚，“我記得是零六年那會，對了，當時你們是不是也住在那里？不知道我父親有沒有去見你們?！?/br>
    賀銘遲低下眼，思忖了會，搖頭，“印象中，我沒見過，可能是叔叔的行程安排和我上學的時間撞了?！?/br>
    “早知道我當初跟他一起去了，沒準我們還能見一次面?！?/br>
    他眉頭略略上挑，眼含笑意，“如果是你，我肯定會為你空出時間?！?/br>
    幾秒后，全場響起如雷般掌聲。賀林發言完，走向后臺。賀銘遲見狀，起身，拉起她的手，“去和我爸打個招呼，打完招呼我們去別的地方?！?/br>
    賀銘遲帶著她往后臺去，“爸，你看我帶誰來了?！?/br>
    男人正和幾位下屬交談著，聞言，轉過頭來，見到她時滯了下，很快如常，溫聲，“嘉嘉，你怎么會在這？”

    賀林用英文和他們說了什么，走過來，“來之前怎么不和我說一聲，你看叔叔這忙著……”

    “沒事的賀叔，我很快就離開了?！?/br>
    他看上去像松了口氣，“讓銘遲陪你到處轉轉，想吃什么，想玩什么，盡管開口?！?/br>
    “賀叔你忙吧?！彼创?。

    站在慶典活動的門口，賀銘遲環顧四周，“接下來都是無趣的環節，我們去五樓？五樓有個游樂區，挺有意思的?！?/br>
    許嘉按捺住心中煩躁，提起唇角，“昨晚沒睡好，今晚要失陪了?！?/br>
    賀銘遲見她神色不似作假，這時，有服務員走來，湊到他耳邊說了句話。他頓了頓，對她說，“你在這里等我一會，我去去就回?！?/br>
    許嘉嗯了聲，他一轉身，眸底漸浮上層薄霜。有時候真想放一把火將這里燒的一干二凈，和他們同歸于盡——這個念頭格外強烈，她已經很多次都在思考可行性。

    她點開手機屏幕，給周斯禮發了條消息。

    -

    某個房間里，他站在桌邊，手里拿著文件正翻看，“你不應該帶她來這里?！?/br>
    賀銘遲倚著門邊，淡淡道，“不是你讓我和她結交？”

    “但我沒讓你三天兩頭往她那里跑?！?/br>
    賀林朝他丟來份文件，有風吹過，地上的文件迅速翻過頁，他垂眸，半蹲在地上，大致瀏覽一遍文件，隨后聽見父親沉冷的聲音，“她進過這所醫院，你以為這是什么普通醫院？她不是以前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也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br>
    賀林轉身，似乎想看看他的反應，沒想他把文件隨手往旁邊一扔：“那又如何？”

    “爸，你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賀銘遲攤了攤手，“毫無影響?！?/br>
    賀林見他轉身離開，“你要去哪？”

    “送她回家?！?/br>
    賀銘遲小時候性子怯弱，常常被其他人欺負，在別人朝他丟石頭，往文具盒里塞蟲子的時候，只有她朝他伸出手，愿意和他成為朋友。

    大雨滂沱之夜，他穿著雨衣，抱著一個書包——那是他擁有的全部，當時賀林破產，所有的親戚對他們避之如蛇蝎，最后走投無路，來到她家。

    當她推開大門，亮堂溫暖的燈光迎面而來，他站在臺階之上，雨水淋濕漆黑額發，沿著臉頰流下。她笑著將他們邀進家里，送來溫水和毛巾，請他吃趙楹瀲和許雋新做的小蛋糕。

    盡管這么多年一直在國外生活，他還是忘不了她。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只要她是許嘉，就夠了。

    窗外閃過的路燈在他身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眸色如夜色濃稠，他朝身旁的她望去。

    他想將她占為己有。

    車子緩緩在院門前停下。

    許嘉推開車門，剛走沒多久就被人叫住，賀銘遲走了上來，笑道，“周末，有個不錯的電影要上映，我想請你去看，我還打聽到附近有口碑很好的餐廳，要不要一起……”

    許嘉看了他一眼，“我想你忘了，我六月份高考，學業緊張，還是算了吧?！?/br>
    “好吧，可惜了?！?/br>
    兩人在門口隨便聊了幾句。不遠處的榕樹下，少年單肩挎著個書包，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斑駁錯落投下的陰影剛好將他籠罩。

    終于將賀銘遲應付完，許嘉冷眼看著那輛車開走，兩分鐘后，她邊走進院子，邊問，“來多久了？”

    “沒多久，在你下車之后?！?/br>
    他心情有些低落，許嘉不愛外出，卻愿意和賀銘遲去咖啡廳，去吃飯，還要去看電影。

    而許嘉只會把他叫來家里。

    他輕車熟路地找到自己的拖鞋換上，走進客廳，將書包往地上一放，拉開鏈子，取出兩本題目放在桌上。桌下鋪著柔軟的方形地毯，他屈腿坐下來，悶不作聲地翻頁，嘴角微微下垂。

    隨后，一只手撫上他的臉側，按著他轉過頭來。她攬著他的脖頸，頗有閑情地開始捋他的劉海。他低眸，忍不住問，“你不是把我叫來寫題嗎？”

    “你還真帶題目來寫?！?/br>
    掃了一眼桌上沒寫完的題，她收回眼，聲音淡淡的，“我只是想看看你?！?/br>
    他眨了下眼，“你怎么不去看賀銘遲?！?/br>
    “就是看他看厭了，才將你叫過來?！?/br>
    “……看厭了？”周斯禮神情有點苦澀，“你和他一整天待在一起啊?！?/br>
    許嘉淡淡嗯了聲，提起這個心情就不太愉悅，“昨天也是?！?/br>
    “這么好?！?/br>
    他轉過身，拿起筆，像是真要開始寫題了，“那你們應該去過很多有趣的地方吧?！?/br>
    許嘉抽出他的筆，往地上狠狠一丟。

    “給我甩臉色？”

    手里變空了，他握緊而后又松開，“我哪有？”

    她打量起他的神情，“你在不開心些什么？”

    “我沒有不開心?！?/br>
    她曾經在許雋房間里和他說過，讓他別在意賀銘遲，如果現在他還在計較有關賀銘遲的事，顯得他很小氣。更何況，她說過，他只是她的同學。

    同學。同學。同學。

    “我的確有件事想不通?！彼痛怪X袋，凝視著地面。許嘉將頭靠在沙發邊上，面無表情地聽他的下文，隨后，他掀起眼皮朝她看來，微不可聞的委屈：“他叫你嘉嘉，那我叫你什么？”

    還以為他要說什么，結果是這么無聊的話題，她閉上眼，“隨便你?！?/br>
    “不要隨便我，不要敷衍我?！?/br>
    他緩緩靠過來，在距離她半臂的位置停下，臉抵著皮質沙發的邊緣，“……認真聽我說一次?！?/br>
    周斯禮郁郁寡歡，還要說什么時，低頭對上一雙睜著的漆黑微冷的眼眸，時間靜止了一瞬。

    “……你怎么睜開眼了？”他趕緊垂下眸，轉回頭，避開她的視線，又感覺天花板的燈光令他有點頭暈目眩。

    他仰著頭，松軟的黑發微微垂落，耳尖有些泛紅。又不是第一次靠的這么近，他為什么總是這副樣子？

    許嘉盯著他，“怎么不敢看我?！?/br>
    他撓了撓耳朵，“你不要把話題扯開?！?/br>
    “一個稱呼而已?！?/br>
    “一個稱呼能體現兩個人的感情程度，你不要這么輕描淡寫?！敝芩苟Y坐直，看上去很在意這件事。她一手撐著毛毯，獨屬于她的氣息纏了上來，微微偏頭，“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起碼不是同學?！币娝獜埓?，周斯禮又連忙補充，“也不要叫我班長?！?/br>
    “斯禮？周周？還是小禮？”許嘉唇角一抹嘲弄，“我更喜歡‘小禮’，你覺得呢？”

    他心跳不受控加快，看著她的眼神逐漸失焦，“……我，我都可以的?！?/br>
    “我不可以?！痹S嘉一說完，就見他低頭，靜靜地待了會，說了句“好吧我就知道”，然后就去撿回自己的筆，開始翻頁要寫題。

    “你還說要對我好，這就是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