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禮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撐著膝蓋彎腰，說：“下次不要在江邊跑，否則就算眼淚掉干了風箏也回不來了?！?/br>
    小女孩攥緊了風箏線，忍住眼淚，點點頭跟他道了謝。

    許嘉目送著小女孩跑遠，神色淡淡，似乎隨口一提：“沒想到你還有meimei?！?/br>
    平常他和meimei相處，應該也是這樣。

    “是啊，”周斯禮想了想，又說：“不過她已經過了喜歡玩風箏的年紀，以前總吵著讓我帶她去公園玩，現在卻巴不得我在外離她遠點?！?/br>
    像這種江邊的公園，一到傍晚就會有很多小攤，香氣四溢的烤串在火焰中跳躍，孜然的焦香味遙遙傳來，周斯禮也有點餓了，轉頭看她：“那個燒烤攤沒多少人排隊，你吃嗎？”

    她點頭說可以。

    周斯禮視線逡巡一圈，捕捉到不遠處空著的長椅，就讓許嘉去那里等著。

    聞言，許嘉的眉頭微微擰起，回過神，周斯禮已經邁著大步跑過去了，背影在路燈底投下了長長的影子。

    排了三五分鐘，就輪到周斯禮了。他點了四五串牛rou串，提著包裝袋轉頭去尋找許嘉的身影，卻沒在長椅上看見她。

    他慢下腳步，心底陡生茫然，她又提前離開了嗎？

    “爺爺，我來吧?！?/br>
    她的聲音隨風灌進耳里。

    旁邊站著一位年邁的爺爺，許嘉踩在花壇的大理石板上，墊著腳努力去夠那串飄曳的系帶。應該是以賣氣球謀生的爺爺，不小心松開了氣球的系帶。

    五顏六色的氣球騰空飛起的途中，被榕樹的枝葉擋住。

    指尖好幾次劃過系帶的邊緣，但最終又錯開，許嘉扶著樹的枝干，才勉強穩住踮起的腳尖。爺爺在旁邊仰著頭，眼尾泛起溫柔的皺紋：“小姑娘，沒事的，實在拿不到就先下來吧?！?/br>
    “再等一下……”

    她看上去有些心急了，索性不顧這花壇有限的面積，跳了起來，一手抓住了系帶束群。

    落地之際，腳堪堪踩到大理石光滑的邊緣，腳下一滑，許嘉突然失去了平衡，身體猛然傾斜跌落。

    眼前視線模糊，一片片景色如夢幻光影掠過，最后是周斯禮及時闖入視線里，清雋的眉目露出錯愕和擔憂的表情。

    意料中的疼痛并沒有襲來，許嘉被他接住了，以一種很禮貌的方式。一股清香將她完全裹住，骨骼分明的手只是握住她的手臂，男生溫熱的體溫透過布料傳進來。

    五顏六色，卡通可愛的氣球也隨之猛地下墜，在兩人周身漂浮。

    他的碎發落于額前，被風輕輕拂開，余暉透過樹葉縫隙在他臉上打下細碎的剪影。

    她垂頭，頭抵在自己胸膛上，一言不發。周斯禮神色一緊，急問：“你怎么樣了，腳有沒有事？”

    許嘉攥著他衣袖的手緊了緊，再抬起頭神色已然恢復正常。

    “應該......還能走?！?/br>
    老爺爺感激地走上來，“謝謝你啊小姑娘，愿意來幫我這把老骨頭，沒，沒受傷吧？”

    “沒事?！?/br>
    許嘉搖頭，將氣球系帶遞過去，老爺爺又說了一些感謝的話，聽到她開口要自己的氣球，直言她想要哪個，拿去就行了，不用錢。

    “這些都要了?！痹S嘉幾乎要走了全部的氣球，還給了多余的錢，老爺爺搖頭推脫，說什么都不用，但最后抵不過許嘉一句：“收下吧，早點收攤，就可以去醫院照顧他了?！?/br>
    周斯禮站在一旁，聽的一頭霧水。和老爺爺告別后，他直問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許嘉凝神望著手中的氣球，緩緩解釋：“我之前經過這里的時候，經常能看到他和自己孫子一起賣氣球，但這幾天他一直都是一個人，表情也比以前急切，像是要趕著去做什么?！?/br>
    她抬頭看向他，彎唇：“更重要的是，剛剛他包里露出兒童醫?？ǖ囊唤??！?/br>
    周斯禮漆黑的眸直直望過來，詫異道：“我沒記錯的話，當時你在和他聊氣球，那個過程，也只是幾分鐘的時間，你竟然注意到這些?！?/br>
    “我也沒想到猜中了?！?/br>
    他看向這些氣球：“那這些……怎么處理？”

    “送你?！?/br>
    周斯禮感到意外地輕笑出聲，“怎么又送我，是因為我剛剛及時扶住了你？一點小事而已，要是算上這個氣球，你已經送我三份禮物了?！?/br>
    許嘉皺眉細想，“畫本，氣球，還有什么？”

    “和你交朋友啊?！?/br>
    她疑惑地看向他。

    周斯禮目視前方，認真地說：“能成為朋友本身就是一份禮物。這公園來來往往這么多人，為什么卻是我們兩個坐在這里聊天，是因為我們恰巧成為了朋友。這是緣份，而緣份來之不易，怎么不能算作禮物？”

    許嘉的聲音輕不可聞，“原來你是這么想的?！?/br>
    周斯禮朋友多，她是知道的。平常在校內看見他的時候，都會撞到他周圍有一群人，哪怕是吃飯，去小賣部，還是打球。

    他的身邊都不缺人，總是熱鬧。

    有時候許嘉回教室，無意正面撞上，覺得聒噪，都要刻意繞開。

    “也不全是送你，”她轉了轉腕部，眾多氣球漂浮相碰：“可以拿去給你meimei，還有她同學都行?！?/br>
    “先替她謝謝你了?！敝芩苟Y欣然接受了這個原因，不過沒拿走全部，簡單挑了兩三個。明亮的顏色倒映在他眸底，仿佛流光溢彩。

    她的心敏感而柔軟，與此同時還有著善于觀察和樂于助人的能力。

    還經常送他禮物。

    “許嘉，我很開心，感覺今天又認識了你一遍。他們都說你不好相處，但其實你只是很難打開心扉，如果他們了解你，一定都很樂意和你成為朋友?！?/br>
    許嘉笑笑沒說話。

    他靠在長椅背上，望著她的眸光澄明，唇邊的梨渦若隱若現，又補充：

    “不過你下次如果要幫忙，首先要考慮自己。剛剛那個花壇很高，地又用鵝卵石鋪成，如果摔下來會受不小的傷?！?/br>
    “你是指剛才的事？”

    她笑，淺淺笑意泛至眉梢：“當時沒多想，我只是覺得，如果你在場也會這么做的?！?/br>
    -

    晚上，周斯禮雙手靠在腦后，休閑地躺在床上，細散的碎發垂在他硬朗的眉骨上，深黑色的眼珠干凈又純澈。

    他凝眸看向那些在房間角落，頂著天花板漂浮的氣球，過了一會，伸手按住自己心口。

    想起先前的揣測，他越發覺得自己離譜，最后情不自禁笑出來。

    她根本就不是那種會隨身攜帶刀具的人。

    第11章 春光

    國慶假期結束，程野從老家帶了特產回來，也在這個課間一并分給了許均昌和周斯禮。許均昌明明臉上寫滿高興，但嘴上還是不饒人：“這該不會是初檸挑完后剩下的吧?！?/br>
    程野側頭，懶懶應道：“是啊，怎么？”

    “你知道這種行為叫做什么嗎，重色輕友，你現在就是在做這些傷害朋友的行為?！?/br>
    “輕友？真的假的，你這也不輕啊?！?/br>
    許均昌怒瞪，說又說不過，打也打不過，干脆將旁觀者扯進來：“周斯禮，你還等什么，他在人參攻擊，快和我一起教訓他?！?/br>
    周斯禮意思了一下，“好了，別再調侃他的體重了，我上次都看到許均昌的減肥計劃表了?！?/br>
    他想了想，又補充：“其實你也沒有很胖，如果要減肥，我支持你運動，節食還是算了?！?/br>
    程野一聽，微挑眉，看上去明顯不信：“減肥，怎么減？晨跑豆腐腦，夜跑小燒烤，人在家中躺，肥在心中減？”

    許均昌心中很不服氣，但又無法反駁，原本只是心血來潮，但現在真的下定決心了，“……你等著瞧吧?！?/br>
    一中最近為了給高三學生放松，高三年級組打算組織一次文藝晚會，李欣特意將周斯禮和梁蕓叫到辦公室里來，說了這件事。

    “年級很看重這次活動，到時候每個班的活動表演完，還會評獎，前三名都有豐厚的獎品，你們好好準備?！?/br>
    李欣叮囑完，想了想，補充：“我知道你們現在學業緊張，讓你們放手準備這件事也很有難度，所以我沒太多要求，只要表演像樣就行，不需要你們多么出彩，什么一定要爭個名次啊不需要，你們能兼顧好就行?！?/br>
    周斯禮應了聲明白。

    李欣點頭讓他們可以回去，倒是梁蕓還有很多問題想了解?！袄蠋?，這次活動有什么主題？”

    “沒有，年級就是為了讓你們大膽玩，什么主題都沒說，你們放開想吧?！?/br>
    “好?！?/br>
    兩人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這節課是統一自習課，高三教學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安靜的很，梁蕓邊走邊扭過頭來，問：“斯禮，你有什么主意嗎？”

    “還沒想好?！敝芩苟Y見她一副躍躍欲試，興趣昂然的模樣，“你想好了？”

    “嗯，有個初步想法。話劇表演，你覺得怎么樣？”

    周斯禮頷首，自然是沒什么意見：“回去問問他們的想法?！?/br>
    梁蕓是他們班的文藝委員，不僅成績臉蛋相同漂亮，才藝這方面也很精通，在鋼琴，中國舞，古箏的相關比賽上斬獲無數獎項。除去相當不錯的天賦以外，她自身也很享受這個過程。

    即便是班級活動，梁蕓也很熱衷于組織大家。在快下課前，她站上講臺，清了清嗓子，說了這個活動。

    毫不意外，班里的同學聽了都歡呼一片，再聽見梁蕓的話劇提議后，也無不例外地贊同了，甚至開始討論起古今中外有意思的話劇。

    熱鬧的氣氛一直維持到放學鈴響起。

    梁蕓笑，“大家如果有想法，下課后找我聊?！?/br>
    雖然內容沒定下來，但報名出演的人將周斯禮和梁蕓的座位圍得水泄不通。許均昌憑借著脂肪優勢，成功擠了出來，“我也要演?！?/br>
    他正記錄著想出演的人名字，轉了轉筆，染著笑意的尾音輕輕上挑，“你確定？這里不允許半途而廢，每次排練都要準時到?！?/br>
    “你瞧不起誰呢，我是這種人？”許均昌覺得周斯禮這話真沒意思，這是對他優秀品質的挑釁，“多說無益，你趕快把我名字填上吧?！?/br>
    末了，他還補充：“程野也來，你也寫上?！?/br>
    梁蕓在旁邊捂嘴笑：“許均昌，這是要經過本人允許的?！?/br>
    “他肯定來，他只是現在忙著戀愛，托我替他報名，”許均昌催促：“快寫上，到時候給他隨意安排一個角色，我就不用這么隨便，最好是男二，男三有點戲份的角色?！?/br>
    旁邊有人起哄：“許均昌，你還挑上了?！?/br>
    許均昌罵罵咧咧，說他怎么就不能挑了，反正現場熱鬧哄哄。人群散去后，梁蕓拿起出演名單，算了一下人數，實在是超乎她的意料，“有這么多同學愿意參演，到時候不愁人數了?！?/br>
    見名單上沒有周斯禮三個字，梁蕓難以置信，下意識出聲：“你不來嗎？”

    “沒有這個表演天賦，也不感興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