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李偉嘿嘿一笑:“我女朋友去割雙眼皮的時候,我瞧著好玩,也跟著一起割了?!?/br> 阮晴然:“……” 這個理由也是一絕。 李偉問她:“我前段時間見到你媽了,她說你在復大讀研,怎么跑到魯省來了?” 阮晴然回答:“我研究生畢業后進了這邊的研究所,在這邊上班,你怎么跑到這里來收蒜了?” 李偉攤手:“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他說完又把阮晴然拉到一邊小聲說:“老同學,我做生意也不容易,你就別拆我的臺了,收完大蒜后,我請你吃飯!” 阮晴然一看他這樣就知道這中間肯定有問題,她笑著說:“我知道做生意不容易,咱們都是農村長大的,都知道從地里種點東西出來不容易,你這樣壓價收蒜怕是不太地道?!?/br> 李偉看著她問:“現在沒人收蒜,我來收,他們愿意賣,我愿意買,怎么不地道了?” 阮晴然看著他說:“我也是為你好,那些壞蒜買了既占地方,又耗運費,你只要好蒜多省事!” 李偉盯著她看了足有三秒后才說:“這事有些復雜,我一時跟你說不清楚,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別管了,反正又不是你家的東西?!?/br> 阮晴然笑著說:“再復雜的事情也是說得清楚的,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說?我們這么多年沒見面,要不我先請你喝杯奶茶?” 李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都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那么軸!” 阮晴然微笑,李偉在心里嘆氣,之前上學時她就是個較真的性子,他知道今天有她在,要是不把話說清楚,以她的性子肯定會把這事攪和黃。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他笑著和幾位農民說了幾句話安撫了一下,就和阮晴然去了附近僻靜的地頭說:“有人放出消息,說這里有便宜大蒜,我聽到消息后趕過來的?!?/br> “最遲明天,還會有幾家助農平臺的人過來收蒜,你不要以為他們過來了,價錢就會漲起來,他們給的價錢不會超過一毛五一斤?!?/br> 阮晴然有些不解地問:“我這兩天看過不少助農平臺,他們上面的東西雖然比市價便宜,但是這些大蒜起碼都賣到兩塊一斤左右,為什么收的價錢卻這么便宜?” 李偉看了她一眼:“你這話問得就很外行了,大家收蒜往外賣,肯定是要賺錢的,能把價壓低一點,他們就能多一些利潤?!?/br> “可是他們不是打著從地頭到終端客戶嗎?”阮晴然不解地問:“既然是助農平臺,難道不應該只賺取微薄的利潤幫助農民售賣滯銷農產品嗎?” 李偉笑了:“你這一看就是讀書讀傻了的,就算是助農平臺,大家也是要賺錢的??!沒錢誰苦哈哈地跑到地頭來收蒜?” 阮晴然虛心求教:“我確實不懂這些,老同學,你給我仔細說說唄!” 這幾天她每天下班后和各大平臺溝通,也已經發現了一些問題,這里面的水似乎比她預期的要深,她一直沒能弄清楚這里面的關竅,現在遇到李偉,她當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李偉見她這副模樣,很是受用,畢竟上學那會她是高高在上的班長,而他是不折不扣的學渣,上學那會她沒少訓他。 他有些得意地說:“也是你是我的老同學,要不然我也不會說,這中間的cao作方式其實是有很多技巧的,我今天說那壞蒜也收,那是因為壞蒜也能賣掉?!?/br> 阮晴然瞪大眼睛問:“誰會愿意買壞蒜???買家收到壞的大蒜后,不會打差評嗎?” 李偉笑了起來:“這中間是有技巧的,我們把大蒜收回去之后,都會做成量販包裝,差不多都五斤以上起賣,價錢會在定在十五塊左右?!?/br> “你乍一聽這個價錢似乎不低,蒜的成本只有五毛,但是賬不是這么算的,這個價錢里,紙箱大約要占一塊左右,包裝挑揀大約五毛,然后就是運輸費用,一單大約在五塊左右,平臺還要再抽取一部分費用,每單的利潤差不多在三塊到六塊之間?!?/br> “我們包裝的時候,會把好蒜和壞蒜混在一起,客戶看著雖然有一部分壞的,但是把壞的挑出來后好的還有不少,比去菜場買還是要便宜一些?!?/br> “再加上因為是助農平臺這樣的性質,我們在宣傳的時候會做一些煽情的宣傳,很多客戶就會動惻隱之心,覺得錢少,就當是幫一下農民,這事就這么揭過去了?!?/br> “當然也有一些較真的客戶,會找平臺投訴,好說話的就少補一點,不好說話的就多補一點,這事基本上也就能解決了?!?/br> 阮晴然擰眉:“可是這樣的話,客戶肯定會打差評,你們就不怕客戶看到差評不買你們的東西?” 李偉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差評肯定會有很多,但是并不重要,平臺的評價三個月清零,我們賣完全一批,賺到錢了,三個月后再來賣,就又是新的開始?!?/br> 阮晴然:“……” 她實在是沒有想到,平臺光鮮亮麗的數據背后,竟還有這樣無恥的cao作! 她之前覺得只找到合適的平臺就可以了,現在發現,這事比她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她相信那些助農平臺的出發點一定是好的,可是卻被這些不法的商家給攪和得不成樣子。 第12章 大蒜不能賣 阮晴然覺得按李偉這樣說法,最終的結果其實是三輸,農民沒賺到錢,客戶買到不如意的產品,平臺名聲受損,最后得利的是借助平臺賺錢的不法商家。 李偉看著她說:“這事我跟你說了,你可不要外傳,我收蒜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摻和了,等蒜賣完之后,我給你包個大紅包!” 阮晴然深吸一口氣說:“這事我不能答應你?!?/br> 李偉瞪大眼睛看著她,她沉聲說:“李偉,別人怎么坑農民和消費者,我管不了,但是我們都是農民出身,小時候多少都受過菜賤傷農的虧,沒有人愿意讓自己的血汗被人這么糟踐?!?/br> 李偉怒了:“你這人怎么這么軸,這事關你什么事?我要不來收蒜的話,就今年這行情,他們的大蒜,根本就賣不出去!難道你要看著那些蒜全發芽長霉嗎?” 阮晴然看到他的樣子,反倒冷靜了下來:“我不會讓蒜發芽長霉爛在地頭,你們能找到平臺銷售,我們也一樣可以,頂多就是花些時間和精力而已?!?/br> 李偉氣哼哼地說:“你這是斷我的財路,回去我就跟你媽說,你這個復大的高才生,讀那么多的書卻又跑到地頭來種地,看你媽不打斷你的腿!” 李偉家離阮晴然家隔了座小山頭,兩家人很多年前都認識,只是阮晴然出來念書后很少回去,李偉又四處販菜做生意,以至于初中畢業后,他們都沒見過面,但是要找家長卻反而容易得多。 阮晴然聽到李偉的威脅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因為李偉的這番話,她想起了她母親肖美芳。 肖美芳年輕那會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嫁給她父親后兩人的感情并不算好,總嫌她父親沒出息。 阮晴然從小跟阮父更親,阮父意外去世兩年后,肖美芳先是沒經過阮晴然的同意,改了她的專業,然后又改嫁。 自那之后,阮晴然跟肖美芳的母女關系就岌岌可危,阮晴然是個倔的,當年母女兩人大吵一架后,她這幾年都沒有回過老家。 阮晴然雖然每年逢年過節會給肖美芳打電話,那也只是基于血緣關系的問候,要說這中間有多深的感情,實在是談不上:肖美芳覺得阮晴然害死了阮父,阮晴然則覺得肖美芳太過薄情。 她沒太把李偉的威脅放在心上,因為這事很難對她真正造成威脅:如今的肖美芳已經不能再左右她的人生了。 只是李偉的這番話,也讓她的心里生出了焦慮:大蒜比她預期的還要難賣。 今天村民被李偉有說動,只怕會便宜把大蒜處理掉。 她只要一想到農民一畝地種植成本近三千,賣不到一千塊,就心疼得不行。 偏偏以她的能力,短時間內還真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法子。 且以她的身份,去勸村民,村民也未必會聽她的。 只是就算如此,她也得盡力去勸一回,不能把辛苦種出來的大蒜就這么賤賣了。 她回到村頭的時候看見李偉正在說服村民賣蒜,錢秀麗也過來問價錢。 阮晴然大聲說:“叔,嬸,這蒜價太低了,本錢都收不回來,不能賣,我們可以自己找平臺用更好的價錢去賣!” 李偉直接懟她:“你別開玩笑了,你們自己賣大蒜?賣到哪里去?你們知道運輸成本有多高嗎?知道怎么和平臺對接嗎?現在我愿意買大蒜,你們還能收回一點成本,就已經很好了!做人不能太貪心!” 阮晴然真不知道李偉是從哪里來的底氣說出“做人不能太貪心”這樣的鬼話的,論貪心程度,在場所有人,怕沒有一人能趕得上他。 她本身不是個擅長吵架的人,此時被氣狠了只說:“壓價一毛錢一斤來收蒜,這個價錢能種植成本的三分之一都收不回來,更不要說人工費了,難道這種價錢還要讓所有的人都對你感恩戴德嗎?” 錢秀麗在旁幫腔:“就是,廢紙板還能賣五毛一斤了!大蒜我們種得那么辛苦,就算是今年種大蒜的人多,也不至于這個價!你壓蒜價占便宜了,還用這種施舍的語氣說話,也太過分了吧!” 她一開口,村民們也跟著幫腔:“就是,一毛錢一斤太便宜了,不賣了!” 李偉氣的想不輕,之前談得好好的事情,愣是被阮晴然給攪和黃了,他在心里罵了阮晴然幾句,一邊放著狠話一邊上車,開著車一溜煙地跑了。 他一走,村民又直嘆氣,他們的本意是想讓李偉加點錢就把大蒜賣給他的,沒料到他直接走了,村民有些失望,又指責了阮晴然幾句,話說得不太好聽。 錢秀麗站出來說:“這事怎么能怪她?要怪也是怪那個收蒜的太黑心,她也只是想要幫我們!” 村民看了阮晴然一眼,三三兩兩地走了。 錢秀麗朝阮晴然笑了笑:“他們都沒有惡意,只是想要把大蒜賣出去,賠錢賣掉總好過一毛錢沒有的好?!?/br> 阮晴然點頭:“我懂他們的心思,只是剛才那個收蒜的他連壞蒜一起收,有些心術不正,我怕那樣的蒜賣出去之后,大家本錢都沒有賺到,反而還得被人罵?!?/br> 錢秀麗有些好奇地看著她:“你上次跑到我家里來說賣蒜的事,今天又來阻止不法商販買蒜,我有點想不明白,這事跟你原本是沒有關系的,不管蒜賣不賣得出去,你都不會受到什么影響,你為什么要管這事?” 阮晴然笑了笑:“大約是因為我是農民的女兒,見不得有人糟踐農民的勞動成果吧!” 兩人相對一笑,因為剛才的事,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很多。 阮晴然先跟錢秀麗說了一下李偉他們的cao作模式,最后總結:“其實他們過來收蒜,從本質上來講是一件好事,這意味著蒜雖然在地頭滯銷,但是在城里的價錢并不算低?!?/br> “這就意味著,只要我們找到合適的平臺,再用合適的方式,就能把大蒜賣出去?!?/br> 第13章 半個月時間 李偉的出現,間接地給阮晴然提了個醒,電商平臺上的商家他們是把牟利放在第一位的,不太可能真像做公益一樣,認真幫農民們賣蒜。 所以從本質上來講,賣蒜這件事情,還得靠他們自己。 她對錢秀麗說:“村長在哪里?我想去找他商量一下?!?/br> 如果要自己賣大蒜,那么就需要得到村長的支持,這樣才能在后續調動人手,同時也能最大程度地阻止村民賤賣自己的血汗。 錢秀麗認真地問她:“阮jiejie,你真的地要幫我們村賣蒜嗎?” 阮晴然失笑:“這還能有假?不過我一個人的力量有限,我剛到所里,工作也忙,需要你幫忙?!?/br> 錢秀麗立即說:“只要能賣掉大蒜,賺回我爸的血汗錢,讓我做什么都愿意!” 兩個女孩子找到村長的時候,他正在拾掇菜地。 村長今年五十好幾了,他因為處事公正,在村里威望很高,他因為常年下地,皮膚呈古銅色,在他的身上,能看到中國農民典型的樣子。 阮晴然說明來意后,村長坐在田埂上點燃一根煙,他抽了幾口后才問阮晴然:“你真有把握把村里的大蒜賣出去?” 阮晴然搖頭:“我是做研究的,賣大蒜是頭一回,但是人這一輩子,不管什么事都有第一次。我碩士畢業,學習能力強,腦子應該還算靈光,我想和秀麗試試?!?/br> “要是我們試過了,實在不行,今天來收蒜的那個菜販子,我認識,是我初中同學,大不了我到時候求著他把蒜全買了,最壞也不過是這樣的局面?!?/br> 她這話說得實在,村長笑了起來:“你這女娃娃做事和冬婆婆不太一樣,有點意思,只是你也得告訴我,你覺得你多久能把蒜賣了?” 阮晴然回答:“蒜不能久放,半個月內我要是沒有起色的話,村里的蒜村民們想怎么賣我都不過問?!?/br> 半個月是她心里預期的時間,如果這么久都沒有頭緒的話,那就證明她不是做這事的料,這事算是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疇,她也能死了那顆心。 村長點頭:“行吧,那我晚點在村里開個會,跟大伙說一聲,這蒜就先留半個月,你要是真能幫我們村把大蒜賣了,到時候我們給你送錦旗?!?/br> 阮晴然不稀罕什么錦旗,她只是憑著本心做事,她笑著對村長說:“我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到時候真有眉目上后怕是還得請村長伯伯幫忙?!?/br> 村長哈哈大笑:“這是我們村里的事,幫忙這個詞你用得不好,真有眉目,全村人你隨便用!” 阮晴然等的就是村長這句話,笑著道謝。 她走后,村長把煙就著地頭的泥土掐滅,他問錢秀麗:“你覺得她行嗎?” 錢秀麗搖頭說:“我不知道,但是覺得她說得很對,不試試怎么就知道我們不能自已賣大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