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紀瑜仍然沒來上學。

    他的桌上累積著上周下發的各種試卷和輔導資料，沉梨拿了一本他的書壓著，以防吹到別處。

    趙歡看出她的興致不高，也沒提起紀瑜的名字，猜測兩人可能是鬧了矛盾。

    “阿梨，中午我們去吃食堂的小火鍋吧？”

    “好?！?/br>
    趙歡抿著嘴搖了搖頭，鄭同小聲問她，“兩人是不是吵……”，還沒說完被趙歡一掌拍了回去。

    兩節晚自習過后，沉梨推著車子隨著人流走出校門，不經意地一個偏頭，她看到了隱藏在人群中的一個人，在往這邊尋找著什么。

    騎行一段后，她敏銳地發現那人在跟蹤她。

    沉梨速度放緩，隨后她心一橫拐進了那個混亂的巷子里。

    下一秒，有一個人迅速沖上前，蠻力拉住了她的后座，阻止了她的前行。

    沉梨沒有回頭，她捏緊了車把，聲線微微顫抖。

    “紀瑜?！?/br>
    紀瑜走到她的面前，巷子口只有一個發著微弱燈光的路燈，帽檐在他眼前投下一片陰影，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沒聽過，好狗不擋道嗎？”沉梨難掩積存心中的怒氣，一向溫和的她說出了不客氣的話。

    “別走這里，危險?！奔o瑜的嗓音干澀沙啞，好像十天半月沒喝過水一樣，他仍然低著頭，一只手抓著沉梨的車筐不讓她向前。

    沉梨是沒招了，白天她能用學習轉移注意力，可一到晚上躺在床上，閉上眼腦子里都是紀瑜的身影，相遇后的點點滴滴像播放電影一樣一幕幕回放，她想了一個星期，直到她今天發現紀瑜，心中的問號逐漸形成一個可笑的猜想。

    沉梨當然知道這里危險，她沒打算走進去，只不過是為了引他出來，被分手的這么不明不白，他想瀟灑離去不可能。

    “與你有關系嗎？”沉梨冷冷回。

    “別這樣……你別傷害自己，我……”紀瑜沒說下去，我會擔心你，他以什么立場說這句話。

    沉梨看著眼前這個少年，他好像瘦了，瘦削的下巴變得更尖了，長了胡子也不知道刮，難看死了。

    她晃了晃車頭，“你先讓開，我掉頭?！?/br>
    紀瑜放開了，只是一雙眼睛一直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她騎到大馬路邊輔道里安全的位置。

    沉梨把車子支到一旁，心中悶著一團火，不斷地升騰蒸發沖撞著她的大腦，她賭氣坐在了路沿上。

    紀瑜慢慢地踱步過去，在她面前停下，低頭看著她，“地上涼，回家吧?！?/br>
    沉梨沒回答，喉嚨里逐漸泛起了酸，她雙臂交迭在膝蓋上，額頭抵著把腦袋枕在里面。

    別哭啊笨蛋，丟人不丟人。

    紀瑜察覺到她的情緒，沒說什么而是默默的坐在她身旁。

    夜色沉釅，一片墨藍，月色被層迭的厚云遮掩，學生們慢慢散去，街上安靜下來。

    紀瑜有千言萬語想說出口，但他生生控制住了，就這么僅僅陪在她身旁，能多呆一秒也好。

    沉梨抬起頭，看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她的情緒漸漸平復。

    紀瑜注意到她眼睫上泛著晶瑩的光，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手指忍不住抬起，想為她抹掉眼淚，最后卻只是用力握緊了拳頭，將這樣的念想壓了下去。

    沉梨目視前方，一點余光也沒分給旁邊的人，她怕看著對方，自己的情緒會再次傾瀉，難以將話說的完整。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紀瑜看了眼時間，9點了，再不回去她的家里人該擔心了。

    這時沉梨的手機恰好響起，正是沉青霜見她沒按時回家，打電話來問她。

    沉梨掛掉電話，編輯了段短信，說要幫老師判卷子晚點回去。

    “走嗎，我送你回去?！奔o瑜澀聲道。

    “你沒什么要說的嗎？”沉梨這才正眼看他，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握緊。

    紀瑜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底發紅，明顯哭過的樣子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慌亂避開視線，故作鎮定道，“沒有?！?/br>
    “我有?！背晾娴恼Z氣稱得上平靜，她直勾勾地盯著紀瑜，端詳著他帽檐下線條流暢的側臉。

    紀瑜已經猜到她要問什么，托辭早就準備好了，他點點頭，手指下意識摸向褲兜找煙，想到沉梨在旁邊又作罷。

    “我父親找過你了是嗎？”

    紀瑜一愣，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她說了什么，他緩緩轉過頭，有些不可置信，遲疑半晌后才道，“你聽誰說的?！?/br>
    “是還是不是？”

    一向柔弱的小白兔變得格外強硬，紀瑜被問得啞口無言，不知怎么回復。

    他突然想起喬姐的那個提議，如果真的可以，那他是不是可以離沉梨更近一步。

    沉梨看他沉默，就什么都懂了，她想起那天紀瑜在電話里跟蔣和說的話，再聯想到自從父親來了之后紀瑜才變得反常，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她只是失望，紀瑜那么容易就放棄了他們的感情，連掙扎一下都沒有。

    她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紀瑜，一字一句道，“紀瑜你聽好了，不管我父親說了什么，只要我不放棄，他是不能影響我的所有決定的?！?/br>
    “我從小就沒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庭，我的父親是一個合格的專制家長，他給了我優越的生活，卻沒有賦予我愛與被愛的能力?！?/br>
    “遇到你之后，我逐漸感受到被保護、被關愛是什么樣子的，我承認你讓我喜歡上你了，如果你想放棄，那么我們就痛快的刪掉好友，你想換座位想轉班甚至轉學都不關我的事?！?/br>
    “如果你想繼續，那么這是我給你的最后機會，我要你現在就決定?！?/br>
    說到最后，沉梨的語調已有些不穩，她本就是淚失禁體質，她拼命控制住自己才不至于邊哭著邊說出這么瀟灑的話，那樣太滑稽了。

    紀瑜一直低著頭，像等待宣判的犯人，直到聽到最后一句，他像凝固的雪人被融化，整個人才活過來般，慢慢站起身。

    沉梨抬頭看著他，帽檐下的一張臉略顯憔悴，唯有那漆黑的一雙眼眸隱晦如深海，藏著萬千洶涌的情緒。

    下一秒，她整個人被攬入一個久違又熟悉的懷抱中。

    兩個人在那一瞬間幾乎同時落下眼淚，互相感受到了彼此的難過與不舍，雖處在冰冷的冬日，擁抱的溫度卻逐漸升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