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至死方休
簾幕后的男人始終沒有開口,跪伏在地的一家三口也如雕塑般一動不動,連呼吸聲都盡數收斂??諝庵械某聊褚活^無形的猛獸,潛伏在陰影之中,爪牙貼骨,冷冽得令人發顫。 良久,簾后終于傳來低語聲,聲線壓抑著翻涌的怒意,宛如寒枝承雪,咯吱作響。 “取畫像來?!?/br> “是?!绷⒂趥扰缘慕塘⒖坦眍I命,步伐極快。 那人名為扶光,自幼在主子身邊長大,是他最信任的心腹。扶光手腳俐落地取來畫卷,恭敬雙手捧呈,在簾內男子點頭后,將畫軸展開,平鋪在跪地三人面前。 畫中女子一襲素衣,容顏清絕,眉眼似冷星斂霜,神色冷然孤傲,卻不失柔韌堅定之姿,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月下仙人。 扶光將畫像遞至孩童面前,蹲下身,聲音和緩,卻藏著一絲無形壓迫:“你仔細看看,今日車中之人,可是她?” 孩童怯生生地抬眼,望著那幅畫卷,腦中浮現方才車簾掀起的瞬間,那女子的側影如雪中一縷光,難以忘懷。遲疑了片刻,他還是點了點頭。 “是她……她好漂亮,像仙子一樣……”他聲音細如蚊鳴,卻堅定。 這么漂亮的姑娘,他頭一回見,不可能認錯。 簾幕后那人一震,聲音再度響起,帶著難掩的顫意,“她……當真與鎮南王親近?” 婦人咬唇,聲音微顫,低首回道:“民婦斗膽望了一眼,那走失貓與畫中無異,舉止溫順,眉目間不見抗拒……甚至,甚是親密?!?/br> 空氣仿佛在此刻凝結,連燈焰都微微一顫,明明房中燒著炭火,卻依舊讓人瑟瑟發抖。 男子聲如冷霜墜瓦,再三確認,仿佛想要得到不同的答案。 “她當真……無半點掙扎?一絲也無?” 婦人沉默良久,終是點頭應道:“……是?!?/br> 這一字,似斷弦殘箭,割破心腸。簾后傳來一聲極輕的抽氣聲,隨即一切歸于死寂。 孩童的肩頭輕輕一顫,被母親護在懷里。 “下去吧?!蹦凶诱Z氣冷淡地一揮袖。三人如蒙大赦,連連叩首后迅速退下。 簾后再無聲息。 扶光仍靜靜站立在側,目光沉穩,終是低聲開口:“主子……奴曾進言過,若您將溫姑娘視為心上人,便不該讓她親自執行這樁任務。她……從前與鎮南王便有牽扯,幾番刺殺皆未果,恐非偶然?!?/br> 語氣極輕,字字斟酌,卻不容忽視。這番話既是提醒,也藏著一絲私心。 他勸過了,要主子待溫姑娘好一些,可主子不聽勸。 如今人丟了,在這兒發脾氣,又有何作用呢? 簾幕微微掀起,一只白皙修長的手自其中伸出,揉了揉額角,隨后一道人影踏出暗影。 那是個年輕男子,身形修長挺拔,氣質冷冽如霜。五官俊朗鋒利,眉眼深刻,冷白的膚色襯得他更顯病態而壓迫,像一尊雕塑,唯獨雙眸中藏著洶涌難抑的情緒。 他走到畫卷前盯著畫卷,蹲下身,小心翼翼把畫卷揣入懷里,喃喃自語:“她竟愿意與他同車……竟甘愿坐在他身側……不可能,她是我的……她愛的是我……” 他的聲音微顫,帶著無法自控的笑意,卻冷得發顫。那笑,像是情感崩裂的前兆。 “阿棠……你怎么會……怎么能?那人,是我的仇敵……而你,是我的未婚妻……”語聲幾欲顫抖,帶著深深的控訴。 兩人自幼的婚約,他已經習慣,她屬于他,他從來不曾想過,他們會分離。 燈影搖曳,將他眼中的瘋狂與執念映得分外清晰。那情緒如潰堤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扶光低下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眼底的情緒波動。這些年他伴在主子身側,看得太清。 主子從不覺得自己心中有她,總是肆無忌憚的利用她,如今卻為她幾近癲狂,當真是自業自得。 “殿下,此番輕裝潛行,已瞞不住皇上。雍地又是鎮南王勢力范圍,屬下以為……不可久留?!狈龉庹Z聲謹慎,卻帶著勸退之意。 “溫姑娘的行蹤既已暴露,殿下……或許該放手?!?/br> “放棄?”青年忽然轉身,一雙眼眸如獸般鎖定他,“你放肆!”語畢,他伸手掐住了扶光的脖頸。 扶光面色漲紅,氣息急促,卻仍不退避。 “本王這些年,為那個位置舍了多少?可她……她是我唯一放不下的……”她在他身邊太久,是一把最趁手的刀,他從沒想過,失去這把刀,他會如此痛苦。 那力道逐漸松開,扶光踉蹌后退,抬眼望向主子,心中涌上一股說不清的痛楚。 這樣的他,像極了另一個人。 甚至連眉眼,都有幾分相似。 這位青年,竟與魏辭川,有著同樣的瘋魔、同樣的執著,不容許她屬于別人。 或許這份相似,來自于血管里頭相同的血液。 他們魏家的男人,就是一脈相承的情癡。 誰都逃不過。 愛上了,那就是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