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霧的電腦擺在一邊，手機等設備也擺在一邊，工作臺上還凌亂地擺放著許多產品，顯然是工作都沒有做完，中途停下來的。

    沈皓禎換好了鞋走進去，程曉霧依然躺在沙發里沒動。

    但是他知道，她已經醒了，因為他看到了她肩膀微微縮了一下。

    他走過去，把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膀上，語氣溫柔，“怎么了，不舒服嗎？”

    程曉霧把臉埋在沙發靠背的那一側，沒有回應。

    看樣子，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心里。

    好像是有點生他氣了。

    馮云熙今天來過，他大概能想到，定是馮云熙跟她說了些什么，引起了她的不快。

    他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低聲問道：“她來過了？”

    程曉霧還是不理他，甚至把臉又往里側了側，分明是不想跟他說話。

    沈皓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馮云熙和我只是老鄰居而已，她幫忙照顧我媽多年，從這方面來說，我確實應該感謝她。但是后來的那幾年里，我自己開始有了收入以后，每個月都有給她錢，前前后后給了她上百萬，數額已經遠遠大于請一個全天照顧的保姆或者說護工的工錢……”

    “保姆，護工？”

    程曉霧忽然坐了起來，燈光下，她的眼睛里水光瀲滟，亮晶晶的。

    她就這么定定地看著沈皓禎。

    他被她給嚇了一跳，也被她的眼神給嚇著了，一時沒有說話。

    程曉霧冷笑了一聲，“保姆會給你生孩子嗎，護工會給你生孩子嗎？我跟你認識十一年了，在一起那么長時間，你倒好，從來沒有給我提起過，你兒子都已經十幾歲了！”

    兒子？

    十幾歲了？

    沈皓禎第一時間覺得這話有點好笑，剛想解釋，卻忽然想到了什么，愣在那邊，張口結舌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程曉霧說這些話的時候，雖然是很生氣地脫口而出了這些話，但是她心里也還抱有一絲幻想，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希望沈皓禎能好好地跟她解釋清楚，告訴她，自己與馮云熙之前從來就沒有過任何曖昧，所以也不可能有什么孩子。

    可是，她看著沈皓禎臉上的情緒變幻，看著他明明打算要解釋卻忽然停頓下來，最后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的樣子，她的心瞬間跌入了低谷。

    他給不了她解釋。

    也就意味著，他和馮云熙之間，確實有曖昧。

    按照她所說的，兒子都已經十幾歲了，意思可能是，這件事發生在認識她之前，在很早的時候。

    可無論如何，這么多年來他們依然有聯系，他也沒有跟她提前交代過，她從內心里是無法接受的。

    一顆心一點一點地被絕望蠶食，程曉霧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本來今天是想要在白天把工作做完，晚上如果他回來得早，剛好可以討論一下婚禮的幾項具體細節。

    可是現在，她一點也不想說婚禮的事了。

    她和沈皓禎之間，那場想象中的婚禮，還會不會如期舉行，現在都已經變成了未知數。

    她從來要自己靜一靜。

    她站起來，自己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徐徐仰頭喝光。

    然后，便朝臥室里走去。

    沈皓禎愣了一下，追上去，“曉霧！”

    程曉霧不理他。

    他又追在后面，“曉霧，你聽我說……”

    程曉霧依然在往前走。

    沈皓禎忽然有點兒慌，他很快地上前幾步，抱住了程曉霧的腰。

    “曉霧，對不起，那件事……我并不知道會是現在的樣子。我和她可以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比我大幾歲，平時她和她家人都幫我們家很多，所以從前……”

    他說了一半，又覺得好像這個解釋太過于無力。

    幾歲的時候，他是馮云熙的小跟班。

    一直到十二三歲的時候，依然是。

    那個時候的馮云熙，漂亮，大方，家境不差，模樣和舉止都比同齡的女生更顯成熟，完全是大家眼里的白富美典型。

    她父母在國外工作，她是跟著爺爺奶奶生活的，老人家對她的管束不嚴格，總覺得她還是個孩子，也總放心大膽地讓她跟男孩子們玩。

    他因為住的也是馮家的房子，所以近水樓臺，更是與她走得非常近。

    那個時候馮云熙表面看起來溫柔漂亮又乖巧懂事，實際上背著大人，并不是個乖乖女。

    她很早就會抽煙，會喝酒，化妝，噴香水，經常和一些混社會的小青年來往。甚至有一次，他看見她的柜子里藏了一把很大的砍刀，也不知道是哪來的。

    馮云熙的號召力似乎也很強，那些小青年都聽她指揮，她帶著年少的沈皓禎在外面走的時候，逢人就說這個好看的男孩是她罩著的，那些人通常也很給面子地不欺負他。

    后來有一次，是馮云熙十六歲生日的時候，她辦了一個生日party，十三歲的沈皓禎是宴會上最重要的嘉賓之一。

    一群沒有成年的孩子在她家里關著門玩鬧，抽煙喝酒，群魔亂舞。

    馮云熙拿了一個看起來有點好看的瓶子讓他喝，里面的液體有點果汁味，甜甜的，但又有很沖的酒精味。

    沈皓禎不敢喝，旁邊其他的少年就起哄，說他像個小姑娘，還說他是馮云熙的小媳婦。

    沈皓禎不愿意被他們這樣說，為了找回場子，他漲紅著臉，仰著脖子，一口氣把里面所有的液體都給喝干了。

    那是沈皓禎第一次喝酒。

    他喝酒的時候，馮云熙很開心，她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用力地親了好幾下。

    年少的沈皓禎臉皮薄，臉一下就紅成了熟透的蝦子，而那些來參加宴會的少年們，笑得也更歡了。

    那天沈皓禎是喝醉了的，他也不記得都發生了什么，只記得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他睡在了馮云熙那公主風的臥室里，馮云熙就躺在他身邊，兩個人抱在一起，什么都沒有穿。

    彼時他還沒有完全懂事，只是隱隱意識到好像有不太好的事發生了，他有點慌，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馮云熙卻開心地笑了起來，她摟著他說，她不怕，她一點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