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霧真拿過來，拔出卡插到手機上，隨便翻了前面一晚上的，竟真的看到沈皓禎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凌晨三點鐘爬起來抽煙，在窗前枯坐了兩個小時，又躺回去，不到六點鐘索性就起床了。

    她又隨機看了兩個晚上的，差不多也是如此。

    她把卡拿出來，不說話了。

    沈皓禎把攝像頭給拿掉了，“有你在，應該不需要繼續被圍觀失眠了?！?/br>
    還沒到十點鐘，程曉霧不想待在他這里。

    她往隔壁的房間里去，在經過從前自己睡過的臥室時，微微停滯了腳步。

    沈皓禎就在后面說道：“那個房間你不要進去，不要動她的東西?！?/br>
    程曉霧在心里冷笑。

    人都沒有了，倒是在這里保留著東西，做著這種形式主義。

    她反問道：“她的房間么，那你打算保留多久？”

    沈皓禎的聲音平靜而寂寥，在長長的走廊里響起，仿佛能聽到回聲。

    “一生?！?/br>
    程曉霧的心口，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地蟄了一下。

    她沒說話，轉身往那間被指定為自己暫時休息的房間里走去。

    房間里也已經收拾得干干凈凈的，一應家具和擺設都齊全，張揚送上來的大箱子里東西已經整理好，井然有序地擺放在合適的位置。

    衣柜里掛著幾套應季的新衣服和睡衣，浴室里有牙刷毛巾和沐浴露等用品，甚至桌子上還有一套價格不菲的化妝品。

    在這邊的房間里洗過澡換好衣服，一直磨蹭到很晚。

    沈皓禎在外面敲門，“程小姐，已經九點五十八分了，我要睡覺?！?/br>
    “知道了?！?/br>
    她有些不耐煩，頭發還沒有完全吹干，把一塊干毛巾搭在頭上，就走了出去。

    沈皓禎也已經洗過澡了，換了一身純黑色的絲質睡袍，她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半靠著床頭，蓋著被子倚坐在床上了。

    程曉霧走到窗邊去，坐在自己的小床上，順手就把燈給關了。

    窗簾沒有完全拉上，白色半透明的紗簾，飄在窗戶上。外面的月光竟然出奇的好，皎潔地灑進來，等眼睛開始逐漸適應了屋里的光線室，便覺得一室清輝。

    沈皓禎側身去拉開旁邊床頭柜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只一尺見方的相框來，在眼前反復地看，摩挲照片上的臉龐，最后緊緊地抱在了懷里。

    那是林疏影的那張小寸照，從學生證上撕下來的那一張，被他拿到照相館去掃描放大，裱在了相框里。

    照片的原版太小，所以做出來不夠清晰，那模糊的笑容如同隔著一層迷霧。

    程曉霧看見了，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她自己都不知道，沈皓禎居然保留了那么一張照片。

    過去她其實還有一大本相冊，上面都是她和沈皓禎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拍的照片。

    那時候沒什么錢，就算是去公園，去江邊，在外面壓壓馬路，只要兩個人在一起，都可以笑得很開心。

    她愛他如命的時候，把那些照片全部都沖洗出來，大大小小的，特意買了一本空白的相冊，一張一張地貼上去，還用熒光筆寫著一些很難為情的話。

    那時候她把相冊送給沈皓禎當做生日禮物了，可是在她決定跟他分開，轉身去嫁給別人的時候，她拿走了那本相冊，燒掉了。

    那是專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回憶，他們既然有緣無分，她也不想給未來任何的第三個人看。

    她只覺得有些心酸，低著頭擦自己的頭發，沒有說話。

    沈皓禎從懷里的照片中抬起頭來，看到窗邊的剪影時，忽然就愣住了。

    程曉霧本是短發，但是頂著毛巾在擦頭發的時候，坐在窗邊的身影像極了長發披肩的林疏影。

    月光照在她身上，那個瞬間，他就好像看到了林疏影坐在那兒一般。

    他下意識地叫了一聲，“疏影……”

    程曉霧正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一時忘情，應了，“嗯？”

    一秒鐘后她立即反應過來不對勁了，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首先道歉，一面轉過頭來，“對不起?！?/br>
    沈皓禎正看著她出神，脫口而出，“你不要動！”

    她被嚇了一跳，沈皓禎在那個瞬間，卻是紅了眼圈。

    太像她，他就想要這樣看著，哪怕只是多看幾秒，讓他自欺欺人地這樣看上一會兒，聊解相思之苦，也是好的。

    程曉霧忽然明白過來。

    她的頭發已經差不多擦干了，她一把把毛巾給扯了下來，露出一頭刺猬樣的短發，轉過身來。

    “你看好了，沈總，我是程曉霧，我不是林疏影，請你不要拿我當作她的替代品。你害死她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你以為你這樣，就能贖罪了嗎？”

    沈皓禎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照片，照片里隔著迷霧的笑容，似乎也多了幾分嘲諷。

    程曉霧把毛巾丟到一邊去，直接拉過被子躺下，“你已經成功地殺死了她，她死了，請你忘了她?！?/br>
    沈皓禎把相框放在了枕邊，輕輕嘆了一口氣，也躺了下去。

    他聲音很輕，像是在對她說，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是我一生的罪，我寧愿就這樣糾纏一生。到我死的時候，骨灰也要和她混在一起，下輩子我好快一點找到她?！?/br>
    程曉霧想說一句“下輩子她一定會躲著你再也不遇見你”，可是她說不出話來。

    她的喉嚨幾乎已經哽住了，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枕頭上。

    有她在身邊，沈皓禎心里安穩得多，連日來他都沒有好好睡過一個通宵的囫圇覺，所以很快就睡著了。

    倒是程曉霧自己有些失眠。

    乍換了個地方，不大習慣，特別是想到屋里還有個男人，就更不自在了。

    好在床鋪很軟，符合她的喜好，輾轉到半夜，到底還是睡熟了。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側頭往旁邊的大床上一看，沈皓禎已經起來了，不在房間里。

    她收拾妥當，下樓的時候剛好看到沈皓禎回來，他穿著運動服，脖子上搭著毛巾，滿頭大汗，可是看起來神清氣爽，心情也不錯的樣子，應該是晨跑去了。

    家里有保姆，樓下的早餐已經準備好，桌子上居然擺著她最喜歡的奶黃包和紅豆豆漿。

    一覺醒來有可口的食物當然令人有點小開心，程曉霧下意識的就要伸手去拿，手伸到一半，忽然意識到，好像有什么不對。

    桌上擺的早餐，分明是三人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