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在黑暗中忍受這樣的折磨，他現在在為自己當初的錯誤買單。

    他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躺了差不多有兩個小時，終于還是清醒地爬了起來，拿起手機給張揚打電話。

    “張揚，你去給我問一下醫生，還有沒有效果更好一點的安眠片，給我開一些來，多開一點?！?/br>
    張揚苦著臉，“沈總，您上星期剛換的藥，這才多久，您這么短的時間里已經換過五種不同的安眠片了，都吃了好幾瓶，這么大的劑量，什么藥都試，醫生都不敢繼續給您開藥了??！”

    沈皓禎惱了，聲音提高了些，“醫生不開，那就換個醫生！”

    張揚繼續苦著臉勸他，“可是沈總，咱們這個月已經換過三個醫生了……要不您試試放松心情，放松一點，醫生建議您要不去看看心理醫生，說是解鈴還須系鈴人……”

    沈皓禎啪的一聲直接掛了電話。

    他心里郁結難舒，順手cao起剛才喝水的被子，“咣”的一聲，用力地朝門上砸過去。

    杯子被摔在門上，變成了一堆殘片飛濺到地上，他的心情并沒有好上一絲半點。

    什么系鈴人，誰是系鈴人他自己心里還能沒點數么，可是上哪兒去找去，要是現在還能找得到她，他就不至于這樣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都酒柜里去尋酒喝，卻發現，酒柜已經空了。

    上一次喝到爛醉，是在酒吧的那一次，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身邊躺著田馨，他從此膽戰心驚，在心里暗暗發誓再也不喝酒。

    醉倒的感覺其實也并不好，后來他頭痛了一整天。

    他嘆了口氣，在冰冷的臺階上坐了下來。

    疏影，疏影。

    好幾年前，他大學還沒有畢業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創業了。那個時候，林疏影陪在他身邊，他做什么，她都無條件地支持她。

    他的第一筆啟動資金，是他和林疏影兩個人的獎學金，再加上林疏影賣了自己最喜歡的一條項鏈，籌出來的一筆錢。

    結果那一次他失敗了，虧得血本無歸，在盛夏的夜晚，他一個人坐在學校圖書館的臺階上落淚，那曾經是他生命中最灰暗的時刻。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不知道有多美好。他一窮二白，她不離不棄。

    她從背后抱著他說，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如果日子很難，兩個人也許不會太難過。

    現在他覺得他的生命，又走進了更灰暗的時刻，可是她卻不在了，他把這世界上最美好的姑娘給弄丟了，而且還是他親手弄丟的。

    他好希望這只不過是一場夢，希望自己重新睜開眼的時候，依然坐在當年學校圖書館前面的臺階上，有她陪著，一切從那一刻開始。

    只可惜……

    沈皓禎坐在那里，慢慢地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從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張林疏影的小照片來。

    很小的一張寸照，是從她的學生證上面撕下來保存的。照片里的林疏影扎著馬尾，面帶微笑，眼神清純美好。

    她本不愿意給他，說證件照太丑了，可是他覺得一點也不丑，他偷偷地保存下來了。

    要不是因為這個，他現在連一點念想都沒了。

    之前的那個手機沒有了，他是后來才發現，自己居然都找不到一張她的照片了。

    本來當初兩個人已經打算去拍婚紗照，婚紗都已經訂好了，然而……

    從她出事以后，這張小照片他就貼身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地拿出來看，就好像她還在身邊一樣。

    五片安眠片對他依然起不到什么作用，從林疏影走了以后，他的靈魂已經失去了。

    ……

    從醫院出來以后，接下來的好幾天時間，程曉霧都沒有再去看望林湘。

    她雖然可以借著林疏影曾經拜托她的名義去看望林湘，但到底不宜太過頻繁。

    不過，每天從手機傳過來的視頻里，她可以實時地了解林湘的情況，也知道了她做手術的具體時間。

    終于等到了林湘做手術的那一天，她眼看著眾醫護人員把她給轉移到移動病床上，然后推出了病房，大概是進手術室里去了。

    每隔一會兒，她就忍不住翻看手機，看看她從手術室里出來了沒有。

    一直等了好幾個小時，她都沒有重新被送回來。

    先前程曉霧覺得她可能是手術還沒有結束，后來她就想，也許不是，剛剛做完手術，她也許會被先送到重癥監護室里去密切關注，等到過幾天，情況穩定下來了，才能送回她原來住的普通病房。

    她也一直都忍著，沒有去看望她。

    果然，又等了兩天，到第三天的時候，終于有移動病床被推回了病房里，林湘回來了。

    護工做事很小心，有條不紊的，程曉霧都看在眼里，放下心來。

    又過了兩天，等到一切看起來都重新穩定下來，程曉霧才重新又到了海城省立醫院，去看望林湘。

    從醫院的正門進來，住院部在后面，往那邊去需要經過好幾棟大樓。

    程曉霧滿腦子只想著林湘，她戴著帽子匆匆穿行過門診大樓的時候，背后忽然有人叫她，“程小姐？”

    真是好巧不巧的，也不知道程曉霧在海城到底認識多少人，每次往醫院里來，都能碰到熟人。

    她回頭一看，竟然是沈皓禎。

    沈皓禎顯然狀態不太好，頂著兩個烏青的眼圈，臉上的笑容都顯得有些傷感。

    看他過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程曉霧愉快地露出了微笑，“原來是沈總，這么巧，你也去看林湘么？”

    沈皓禎上前幾步，走得近了些，搖了搖頭，“我最近有些不舒服，自己過來看醫生?！?/br>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只是幾天不見，程曉霧忽然覺得，在這幾天的時間里，沈皓禎倒像是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在飛快地衰老下去。

    但她又有幾分不以為然，臉上帶著笑容，輕松地揶揄他，“如今沈總年少有為，又繼承了大筆遺產，女朋友也死了，正是該好好享受的時候。不過看樣子，好像也該節制一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