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這晚,他如尋常一般,聽到祝衫清用了花藤語,意思是叫紙人端些冷水進來擦臉。 紙人怕水也怕火,尋常時刻,這些雜活都是她親力親為。但今天她實在沒力氣了。 花侑學著紙人的步子,將水端了進去。他手里攥著把彎匕,上面附著有與誅魔劍一樣的咒法,誅魔誅鬼,因為此刻的祝衫清已經不能完全稱作人了。 祝衫清倒在床上,隔著床幔,聲音里盡顯疲憊:“放地上吧?!?/br> 花侑依言將水盆放在了地上,他目光冷然,已經摸出了匕首,正要起身刺去——床上一陣窸窣,他頭頂忽然被手蓋住。 祝衫清問單手攏了衣裳:“你怎么來了?” 花侑活了上千萬年,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大腦空白。他百思費解,不明白為什么祝衫清還是能發現他?花侑怔愣了瞬,隨口應著:“......睡不著,聽見外面傀儡動靜很大,笨手笨腳的,便接過來了,嗯......順帶來瞧瞧你?!?/br> 言語間,花侑再次感知到了冰晶的氣息。他明白了一件事,祝衫清越虛弱,就越無法壓制冰晶,冰晶的力量就越鮮明??膳c此同時,祝衫清不能輕易死,因為冰晶已經與她血rou相融,她一死,冰晶的氣息便會徹底消失,須得激發冰晶全部的力量,找到冰晶的位置,再殺了她。 “我沒事?!弊I狼逭f完頓了下,“你怎么了嗎?” “我也沒事?!被ㄙ站o匕首,在這剎那間正要對準祝衫清的腹部,冰晶如同忽閃的夜星,花侑正要下手,遽然怔忪。 又消失了! 祝衫清感官銳敏,洞察到他動作停滯,便抬手來?;ㄙО盗R一聲,倏然收了匕首。 祝衫清胡亂摸到他的頸側,松了口氣:“還以為你的傷又復發了。原來只是心情不好。說到這個,別語......” 花侑挑眉:“你叫我什么?” “別語?!弊I狼鍦芈曊f,“今夜你來,我正好告訴你,你的傷也庶幾痊愈。明日我恰要下山,便順帶送你出去吧?!?/br> ——是了,花侑之所以今日急著刺殺,就是這個原因。祝衫清算得很準,落在他身上的咒法明日就要生效了。 “這么急著趕我走......”花侑心情爛得要命,但他轉念一想,“你下山做什么?” 祝衫清鮮少下山,一是因為眼睛不便。二來,先前花侑與遇歸就正是在山腳處打了一架,不知道遇歸這畜生是不是還在山下游蕩。 若遇歸失手將祝衫清殺了,豈不枉費功夫了! 祝衫清解釋說:“近來寒潮侵襲,有些降溫,對面那間屋子面陰,我去鎮山取些彈好的棉絮?!?/br> 花侑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又幡然醒悟。 對面?對面不正是他如今住的那間屋子嗎?! 花侑心緒難定,心道:我人都要走了,她還買什么新被?!難道是給下一位小妖準備的? 哈。 花侑嗤笑一聲。 這玩意兒那么重,她都快死了,怎么??? 然而他這話沒說出口,便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間。 他不能走!要是無功而返,化鶴得笑死了! 第二日早,花侑頸側顯現出一枚類似花荊條的咒印圖騰。果不其然,祝衫清在他身上下的咒如期生效。 但祝衫清輕推門而入時,卻暗自怔忡了須臾,還沒靠近,她便警覺出屋內的溫度和花侑的病氣。 不錯,花侑為了賴時日,昨夜刻意躺在床上整晚沒蓋被子,容忍著困意通宵沒睡。果如所料,第二日天將曉,他便口干舌燥,渾身發燙。 花侑在化鶴山上時就隔三差五病一回,如今晾了整夜,發個燒喊個疼什么的,對他而言駕輕就熟。 他難受是真的,清醒也是真的。 花侑沒敢睜眼,他聽到祝衫清開了門,似乎頓了下腳步,又關上門,幾息后再打開門,朝桌上輕跺了個碗,藥味四溢。也不知道有沒有看穿花侑的伎倆,但總歸是敗下陣來。 祝衫清在嘆息間又鎖上門,獨身離開了。 祝衫清前腳走,花侑后腳就昏睡過去。等到祝衫清再回來,恍惚間,花侑先是聞到了很濃的血腥味,又聽見混亂難穩的“篤篤”聲。 祝衫清拄著劍回來,幾番趔趄,仍是強撐著到了屋子。她低聲細語,氣息奄奄,先說:“不要驚醒他”,又說:“快快關上門”。 要不是受了很重的傷,祝衫清也不至于拿劍當拐杖。 花侑嗅到冰晶的味道,立馬從枕頭底下拿出咒匕,掀被而下。這機會太難得,他也懶得裝了,徑直砍了院中的紙人,抬腳踹開祝衫清的門。 一股爆發式的鐵銹味劈頭蓋臉襲來,花侑默不作聲,眼中閃過一絲驚愕。祝衫清萎靡地坐在桌前,單手捂著脖子,發顫地胡亂纏繞繃帶。 紙人在一旁哭哭噎噎,卻沒有淚水流下。 祝衫清惶恐道:“出去!小心!” 花侑匕首立轉,朝身后刺去!一團黏糊糊、濕噠噠的黑色rou球“啪嗒”掉在跟前,立刻就化水死了。正這時,屋檐上竄過一個黑影,近乎是踉蹌著逃走。 想來這rou球是祂的力量分身,因為花侑這小小一刀,祂的本體也受詛咒波及,傷了要害! “這么弱的妖怪,也能將你咬成這樣?”花侑歪過頭,了然道,“你半途撿到祂,也想讓祂住進來吧。jiejie——” 話沒說完,祝衫清身子歪斜,驟然倒在了地上,冰晶的氣息遽然消散!花侑駭然失色,頃刻間扔了匕首,立馬上前封住祝衫清的頸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