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脖頸的斷口處變成了一張一張的嘴巴,小妹這副空殼里的血就從這張嘴巴流出來。這時,縫合在小妹斷脖處的黑線倏然扭動起來,幾息之間,便扎進祝衫清的皮膚,沿著她的脈管向上蠕動。 祝衫清明白過來,這是那只屠村的妖魔在找她,或者是這村里的任何一個活人。祝衫清冷面冷血,只流了兩滴淚,她朝著唯一矗立的房子里燒了把火,再將小妹扔進了火中。 祝衫清取走了小妹刀上的小穗,提劍下了山。 可她孑然一身,又能去哪里呢?祝衫清帶著一身血氣闖進一家酒肆,這酒肆很簡陋,一面酒幡,兩張瘸腿桌子,老板像是個走投無路的窮光蛋。興許正是因為走投無路,老板看見大半夜桌邊坐了個渾身是血的人,非但沒有害怕,還拿出了最好的酒。 祝衫清說:“這是什么酒?” 老板道:“驅魔酒?!?/br> 祝衫清喝了一口,有些澀:“哪里有魔?” 老板說:“身子沒魔,心里有魔。姑娘,我看過那么多悲喜人,我敢打賭!你正困在‘一念間’!” 祝衫清說:“哦?一念間是何地?!?/br> 老板道:“哎!你今夜若殺了我,便是一念向魔??赡憬褚怪皇莵砗染?,就是一念成神!哈哈哈哈哈!” 祝衫清頭疼地想:這蠢老頭究竟在說什么?我要殺他,他怎么還高興得起來?怕真是窮瘋了! 祝衫清顧著喝酒,隨意附和:“若我成了神,下一步該做什么?” “下一步?”老板思忖片刻,一拍桌,說,“你能踏出一念間,想必意志堅韌,你既然染了血光,便去做將軍吧!殺敵救友,就能沖掉你身上的不祥!心想事成哦——” 殺敵就不流血嗎?這是什么殺法?祝衫清明白過來,這老頭不是賣酒的,是來給她洗腦的。 但她說:“謝謝。你是個好人?!?/br> 祝衫清喝了酒,沒有錢,走時佘了一筆賬,答應老板來日她若大富大貴,就朝這破攤兒狠狠投資一筆,也讓他一把年紀踏一下“一念間”,別再魔言魔語蠱惑人心了。 老板哈哈大笑,說了“好!” 然后就被祝衫清一劍抹了脖子,因為他說的“身子”二字,她不喜歡。 祝衫清從茶肆那里順了套粗布衣服,拿脫下的裙子擦了劍。她略有考量:將軍……嗯,這很好,不過將軍是不是也要識字?!這很頭疼。 第68章 厘祟 祝衫清又拎著劍走了。 她果真聽了那酒肆老頭的話,先讀了書,又應召入了伍?;鸺y軍中有不少女將,但祝衫清還是束起裹胸,換了張男人臉,軍冊登記時她就此成了祝山青。 她從小便明白,這世道從來只向男人傾斜。 殺人而已,到哪兒不是殺,只不過戰場上別人不叫她“殺人魔”,而叫她“梟雄”。軍營三年不過寤寐一輾轉,祝衫清的戰功逐日而累,她成了有名的將軍,不再是一無所有的毒獠,甚至還在最繁華的靖京內坐擁一處將軍府。 三年又三年,不知過了多少個三年,祝衫清卸下戰袍,心說:是時候了。 她回到酒肆,那里早被風雨銷蝕。倒地的酒幡已經被埋在泥里,只露出白色的舊角。祝衫清拿錢將這里重新修葺,擺了十張新桌,坐滿了人,她不像當年的老頭一樣會做酒,但就算她端上來的是鴆酒,這些人也不得不喝。 祝衫清后來一步,她下了馬車,發現所有人都站起來盯著她,目光像見了鬼。祝衫清撩起裙擺,坐在最上位,說:“你們怕我?” 愣神半天,有人開了口:“將……將軍,你是女人??!” “咱們軍營里也有女兵女將,你何苦喬裝易容來欺瞞大伙兒呢?” 有人“哎!”了聲,端起桌上的碗一飲而盡,說:“祝將……姑娘,哎!怎么發展成這樣!你這副模樣,就算厘祟門建起來了,大伙兒又怎么安心跟著你?!” 他痛心疾首,好像僅是因為欺瞞而傷了心。 “我知道祝將軍驍勇善戰,但……但我們好歹在七族進修過,雖沒成功被選作外門弟子,也……也……” ——也難以忍受這份侮辱。 女人統帥,這算什么事兒? 祝衫清如今喝酒坐的位置,正是多年前她和老頭喝酒坐的位置。她想了想,擱下酒碗,面不改色:“厘祟門本就是為了殺妖,難道成了女人,就不能恨妖了嗎?” 這話很在理,更何況祝衫清身為女人,在戰場上殺的人可比他們多多了,這些從七族中逐出來的鼠輩,哪一個沒有和祝衫清拼過拳頭。 這時有人動搖了:“我覺得祝將軍說得有道理,大伙兒誰不是被妖魔搞得家破人亡,現在該合起手來殺妖怪,怎么自家人先吵起來了?!?/br> 可是不巧,說話的也是個姑娘。 “你懂個球!你是女人,當然巴不得這女人當老大,踩在我們頭上!”那人站起來就走,表情無趣得很,“算了!你們自己好好合計吧,老子一個人走南闖北,照樣能殺妖怪!還免得聽什么門主說教,自在!” 他說走就走,有一個人,便有一群人。他們都感覺自己上了當,個個表情都很計較,像一串游魚一樣走了。 “咚?!?/br> 第一個人沒走出幾步,腦袋就立時掉了! 跟隨其后的人“唰”地聲,嚇得全栽地上!原來這條小路兩邊都是竹林,而這兩片竹林間橫著一條細絲,剛好卡在一人脖頸那么高,鋒銳無比,能直接削掉人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