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蛋生抽抽噎噎:“師父胡說!” 晏病睢道:“不是十斤?” “不是幾日?!钡吧f,“師父出去好些月了,留置在縫魂袋中的魂魄險些就不夠,四樓之上的冷燭早就熄了,余下三層的魂燈全靠伯伯嬸嬸們撐著,否則根本開不了城隍廟中的門?!?/br> 這里的“門”自然指的就是生死界之門。 晏病睢平日里去忘川總會算著時辰,通常去個幾日便回。不知怎的,此次竟去了兩月有余,它一介幼龍,爬一階樓梯都要手腳并用,也難為它日日夜夜爬上爬下,用魂魄點燃整座樓閣的冷燭,為晏病睢返陽間開路。 晏病睢道:“祂們魂魄養了千年,日常愿意為我燃作魂燈已是很感激,你不要總是勞煩祂們,叫祂們動了怒,一時魂飛魄散了?!?/br> 蛋生屁股一撅,頭一埋,悶悶不樂:“又說我又說我又說我……分明是祂們拜托我今日務必要將師父接回陽間,因此自然愿意燒得旺些,況且師父今日又忘啦,是……” 它只說了個“是”,晏病睢卻驀然身形一頓,蛋生心思敏感,頓時魂飛天外,大喊:“邪祟入門,師傅中邪啦??!” “入的不是這道門,島上的結界破了?!标滩☆⑺畔?,蹲身叮囑,“你好好看門,有人來問診就按照方子抓藥,倘若看不懂病癥,便與我通靈?!?/br> 蛋生追著黑衣角跑,臉上卻“砰”地扇來一扇門。它“啊”地叫著撞開門,卻見遮天的黑浪正劈頭蓋臉卷來,一時瞿然大驚:“不妙不妙,師父剛從鬼界回來,又恰逢七月十五,還沾帶了別的東西,更比往常虛弱!這一開門穿梭這么遠,豈不是耗光了咒力?!” 它這頭仍在兀自驚詫,那頭晏病睢的身影早已迅疾地湮滅入浪中,不過瞬移之間便已融身上了島。 因晏病睢時常往返于鬼界,因此此處結界上附有的并非是攻擊性咒力,而是為了阻隔跟隨他回到陽間的惡鬼。 但晏病睢一落地,便發現了不對。精怪洞外有一名佝僂的老婦人,正朝著里頭張望,聽聞身后動靜,老婦立時往身后甩了一條粗壯的鐵鏈,鐵鏈那頭拴著碩大的棱刺球。 晏病睢甫一念咒,彈指擋開,逼身而至。怎料老婦早有察覺,她非但不躲,握著鐵鏈的手忽地一甩,騰空跳躍,大吼:“殺、殺光??!” 晏病睢仰身避過,劍露兇光:“你不好好呆在棺材,膽敢亂闖!” 他話沒說完,驀地一呆。 原來是這老婦雙目流下數行血漬,竟是個凄慘的瞎子。不僅如此,她雖五官俱全,卻瞧著面目全非,很是丑陋。 老婦四肢伏地,以一種扭曲的姿勢爬行兩步,忽瞅見機會,猛然撲食而來,咬上晏病睢的胳膊。 晏病睢劍一脫手,摸出白羽刃削掉了老婦半張臉。老婦凄厲慘叫,仰頭嘶吼:“殺光??!殺——” 晏病睢手臂垂血,以血在老婦額頭上畫了道血符,喝令道:“出相!” “出相”是一類召靈術,是逼迫附在他人體內的惡靈現出原相。然而晏病睢此令一下,老婦非但沒有現形,反而模樣吊詭,朝著他咧開唇角,桀桀笑起來:“殺!殺我!” 晏病睢將她定在原處:“是你驚動了我的結界?” 正當這時,老婦忽然怒睜雙眼,里面是爬滿黑絲,她瞪向晏病睢,卻不像是眼盲的樣子,漫出兩行血淚來:“我……我要活……” 晏病睢覺得有意思,便俯下身來:“你一會兒要活,一會兒又要我殺你。身上陽氣散盡,該是個死人,卻又強行魂回rou身,獨行至此處,可是有難言之隱,要求我幫忙?” 老婦聲音嘶啞,正要開口,卻不防喉間忽地反嘔一下,竟吐出顆眼珠來。那眼珠滾到地上,一時變得生龍活虎,又笑又跳:“好吃!好吃!” 晏病睢驚覺不妙,封住她喉口:“鬼眼以七情六欲為食,你既能吐出它來,說明尚有神智存留,請快些……” 話未說完,老婦身體再次痙攣,一口氣連嘔八下,吐出七顆歡喜雀躍的鬼眼來。 竟是口吐八眼! “鬼眼雖貪食,卻口味刁鉆,向來只認定一人而食!鬼眼吃了你,便自會成為你?!标滩☆∑咚碾p頰,聲色俱厲,“你如今還能認清我,說明腹腔內還殘有一眼!吐出來!” 老婦啞聲嚎叫,余下八顆鬼眼皆跳到晏病睢身側,晏病睢正在逼問,忽聽身側有個聲音道了聲:“太子殿下?!?/br> 晏病睢猝然一怔。 一時間,鬼眼密密麻麻圍了過來,開始七嘴八舌,其中有哭有笑—— “阿婆忘了嗎,今年的冬天很冷,我們活不過去的?!?/br> “國庫空虛,可瞧今日都城東邊倒是很熱鬧?!?/br> “國中洪災泛濫,疫病肆虐,怎么只有我們這方餓殍遍野?!” “郎中……安郎中……我家姑娘從前的病都是您治好的,這次呢?再試試吧,安郎中!” “皇室之中yin逸驕奢!怎么天災偏偏、獨獨落在我們頭上!” “江兄……你妙手回春……求你——你、你不是安兄!不,你不姓安,你……你是太子!” “你不是最痛恨皇室嗎????太子殿下,你不是要懸壺濟世嗎,你殺??!殺昏君,殺jian吝,將你們皇室的人都殺干凈??!” 這番繁雜的言論猶如一盆冷水潑下,凍得晏病睢又是清醒又是糊涂。他不自覺松了手,顫聲道:“你……你們……”